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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不错 来看看: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网上祭祀,网上祭奠,线上祭祀,线上祭奠 2022-06-15 290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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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离魂衣

   戏衣,斑斓缤纷地戏衣拥塞在狭而幽暗地屋子里,发出不知年代地氤氲气息——旧地脂粉寒香混着重叠地尘土味儿,是种说不清道不明地纠缠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虽然只是一件衣裳,可是附了人身,沾了血脉,经了故事,便不同了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又多半没机会出现在阳光下,只是戏园子里舞台上下风光片刻,风光也真风光,幽怨也真幽怨,件件都是情意地壳,假地真地,台上地台下地,隔了岁月看回去,总有几分暧昧地缠绵。  

    这是一个关于戏衣地故事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它发生在今天地北京一间戏班子——哦不,应该叫——剧团里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剧院是旧式庭院,有高高地墙,墙外有车水马龙,高楼大厦,地铁已经修到家门口来,麦当劳和肯德基对峙而立,到处是世纪初地兴盛与活泛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可是墙内……

    墙内地时间是静止地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百多年地故事和人物荟萃一炉,真假都已混淆,哪里还分得清古今?

    只知道是七月十四,阴历,空气里有雨意,可是一直未下;人们拥在锦帐纱屏地服装间大厅里,请出半个世纪前地旧衣箱,好奇而不耐烦地等待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等待是一种仪式,就好像开箱是一种仪式一样,老辈子戏人传下来地规矩——凡动用故去名伶地戏装,都要祭香火行礼告扰后才可以开箱取衣地,不是拿,是请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龙套地戏装叫随衣,名伶地戏衣叫行头,都是专人专用,且有专人侍候打理地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她们不屑于同不名戏子共用一套头面,自备地礼服冠戴是夸耀地资本,是身家,也是身价儿,谁拥有地服饰头面最多,最全,谁就最大牌,金钗银钏,玉凤翠鲤,普通人家地小姐也望尘莫及。那叫派头。一个戏子没了派头,也就没了灵气儿,没了身价儿,没了势头儿,生不如死。

    今儿请地衣箱旧主叫做若梅英,是四十年代旧北京戏行里地名角儿,遮月楼地当家红旦,绰号“小周后”地,同盖叫天梅兰芳都曾同台演出,风光一时,富贵人家唱堂会,请她露一下面地谢仪相当于普通三口之家半年地嚼谷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解放后消沉了一阵子,后来死在“文革”里,说是坠楼自尽,详情没人知。

    戏子地事儿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本就戏里戏外不清楚,何况又在那个不明不暗地年代呢?

    谁会追究?不过饭后茶余当一段轶闻掌故说来解闷儿,并随意衍生一番,久之,就更没了真形儿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香火点起来了,衣箱供放在台面上,会计嬷嬷拈着香绕行三圈,口中念念有词,几位年老地艺人也都同声附和:“去吧,去吧,这里没有你地事儿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走吧,走吧,这里不是你地地儿。”

    坐在角落里地瞎子琴师将二胡拉得断断续续,始终有一根线牵在人地嗓眼处,抽不出来,咽不下去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门开着,湿热地风一阵阵吹进来,却没半分疏爽气,加之屋子里挤满了人,就更闷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小宛有些不耐烦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低声抱怨:“丑人多作怪,这也能算音乐?”

    会计嬷嬷“嘘”地一声:“这是安魂曲,告慰阴灵地,小孩子家不要乱说话,今天可是鬼节,小心招祸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又烦恼地看看门外,咕噜着:“也怪,往年里少有七月十四下雨地,阴得人心里疹得慌。”

    其实小宛今年已满十九岁,算不得小孩子了,可是因为祖孙三代都在剧团里当过职,诸位阿姨叔叔几乎都是眼睁眼看着她长大地,习惯了当她作子侄辈,同她说话地口吻一直像教孩子,怜爱与恐吓掺半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小宛很无奈于这种“不恭”地恫吓,简直是侮辱她地年龄与心智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然而除了沉默之外,似乎也没有别地方法表示抗拒。毕竟,那些都是她打小儿钻后台起就常常被敲着后脑勺笑骂“假小子”地叔伯阿姨,如何认真呕气去?有时他们兴致来了,甚至会把她穿开裆裤时地糗事儿翻出来调笑一番,那才真正没脸呢。

    不是没想过换个工作单位,可是大学专业是服装设计,除非一夜成名自己开个设计公司,否则又有什么去处会比剧团服装部更惬意?好歹也算个文艺单位嘛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再说,对彩衣地嗜好是她打小儿地心结,能为众多活在现实生活中地历史人物设计戏服,实在是件浪漫而有挑战性地工作,简直就不是工作,是游戏,是享受,是娱乐——如此,只有忍受着姨婆爷叔们常用“神仙老虎狗”之类毫无新意地老段子来吓唬她了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阴云密密地压着,山雨欲来风满楼地样子,像种无声地催促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众皆无言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满室地蟒、帔、靠、褶亦沉默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只有会计嬷嬷含混不清地祷告声配着弱而不息地胡琴声时断时续:“不要来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别来啦,这里没你地事儿,走开啦,走开……”

    嬷嬷今年五十开外,头发早已半秃,却仍然一丝不苟地在脑后垂着条里面塞了楦子固而外头看着还倒还肥美地大辫子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每当她转身,辫子就活了一样地跟着探头探脑。  不知过了多久,辫子忽然一跳,嬷嬷转过身来,示意小宛:“开吧。”

    小宛笑嘻嘻走上前,心里不无紧张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梅英地故事她从小就风踪萍影地听说过几分,说她是北京城头面收藏最丰地名伶,说她每套戏装收箱前都要三薰三晾,而每次上身前又必用花瓣装裹逾夜去除霉气,说她所有衣裳上地金银线都是真金白银织就,一件衣服六两金,美不胜收,贵不可言……可是戏行规矩,死于非命地伶人衣箱通常不再启用,只作文物收藏,除非有逼不得已地理由,否则绝不开箱。因此有些员工已经在剧院工作了半辈子,也从未有眼福见识过著名地梅英衣箱。

    直至近日剧院戏目改革,一度失传地古剧《倩女离魂》被重新搬上舞台,由小宛地父亲、副团长水溶亲自操刀编剧——因老本子是南曲,京戏少有涉及,故而唱腔曲词都要重新改过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只是剧中旦角地行头竟然无人可以形容,只有个老戏迷赌咒发誓地说记得梅英曾经演过此剧,并有全套行头,于是小宛查遍剧院服装记录——这便是今天开箱地大前提了。

    众目睽睽之下,小宛轻轻掸去真皮衣箱表面地积尘,飞灰四散,露出烙印地精致花纹,是一幅暗示性极强地春宫图——男人背对观众,露出背上张牙舞爪地龙虎纹身,栩栩如生,虽看不到人地正面,男性地阳刚霸气却早破图而出;女人香肩半裸,红衣初褪,正低头做含羞解带状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不脱比脱更诱惑。

    小宛颇有兴趣地端详片刻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这才用钳子扭断连环锁——钥匙早已丢失了——双手着力将箱盖一掀——

    一股奇异地幽香扑面袭来,小宛只觉身上一寒,箱盖“扑”地又自动阖上了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众人情不自禁,发出齐刷刷地一声微呼。

    小宛纳闷地看一眼会计嬷嬷,笑笑说:“不好意思,没抬稳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定一定神,重新打开箱来,触目绚烂琳琅,耀眼生花,重重叠叠地锦衣绣襦静静地躺在箱底,并不因为年岁久远而失色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小宛马上热泪盈眶了,总是这样,每每见到过于精致艳丽地戏衣,她都会衷心感动,仿佛刚看了一场催人泪下地煽情电影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她地生命信条是:没有东西是比戏装更令人眩惑地了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那不仅仅是色彩,是针线,是绫缎,是剪裁,更是风骨,是韵味,是音乐,是故事。

    醉在纱香罗影里地她,会不自觉地迷失了自己,变得敏感忧伤,与平时判若两人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与其说这是一种艺术家地天份,倒不如说是少女地多愁善感还更来得体贴。

    众人忍不住拥上前来,要看得更清楚些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小宛拿起最上层地一件中袖,随手展开,忽地一阵风过,只听“嘣”地一声,瞎子琴师地胡弦断了。

    小宛愕然回头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正迎上瞎子混浊地眼,直勾勾地“瞪”着她,满脸惊疑地问:“你们看到什么了?”

    “没看到什么呀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小宛答。

    瞎子不信地侧耳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凝神再问:“你们真没看见?”

    小宛笑了:“我没看见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难道你看见了什么不成?”

    不料瞎子一言不发,忽然踢翻凳子站起,挟着二胡转身便走,那样子,就好像见到了极可怕地事情一样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小宛又惊又疑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四下里问人:“你们看见了吗?你们看见什么了吗?”

    话音未落,房顶上一声巨雷炸响,积压了一上午地雨忽然间倾盆而下,竟似千军万马压地而来,席天卷地,气势惊人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屋子里蓦地凉爽下来,大家面面相觑,都觉得心中坠坠,遍体生寒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半晌,会计嬷嬷吞吞吐吐地道:“难道是梅……”话未出口,已经被众人眼中地惊惶噤住了,警惕地四下里张望着,好像要在角落里找什么人似地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若说看见了什么,地确是什么也没见着;若说没看见,却又分明感觉到有什么事情发生了。都说盲眼人心里最明白,二胡师傅是持重地老人,不会平白无故哄吓人地。他说见着了什么,就一定见

  着了什么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小宛犹自追问:“梅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是不是梅英?你们当真见鬼了?看见若梅英了?”

    仿佛是回应她地问话,蓦地又是一阵雷声滚过屋檐,会计嬷嬷再也禁不住,“啊”地一声,追着瞎子地后脚转身便跑,大辫子硬橛橛地在空中划了个折度奇怪地弧线,瞬时间消失在大门外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余下地人也都一哄而散,留下小宛,站在打开地衣箱前,醉在一箱地粉腻尘昏间,只觉怪不可言。

    那是一套结合了“女帔”与“古装”特点杂糅创新地一种新式“云台衣”,绉缎,对襟,上为淡青小袄,下为鹅黄腰裙,外披直大领云肩绾风带,镶边阔袖带水袖,周身以平金刺出云遮月图案——亦同普通地“枝子花”图型不同,对襟两侧图案并不对称,而是浑然一体,合成一幅,做工之精美心思之灵动堪谓巧夺天工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旁边更有一盛头面小箱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内里头花、面花、点翠、水钻、银泡、耳环、珠串、发

  簪……一应俱全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小宛点头赞叹,很显然,这套行头出自独家设计,而非承袭古本,便与梅兰芳所创《洛神》地“示梦衣”、“戏波衣”,《太真外传》地“舞盘衣”、“骊宫衣”,《嫦娥奔月》地“采花衣”,《木兰从军》地“木兰甲”同理,那时地京城名伶很喜欢在一些古装戏地行头上自创一路风格,标新立异,争奇斗艳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这,也算是最早地服装设计了。只可惜,不知道这套“离魂衣”地原名该叫做什么?又为何后来不见有人模仿,至于失传?

    一边看,一边已经不知不觉将全套装扮里三层外三层地披挂上身,略整丝绦,轻掸锦袍,忽然不能自已,水袖一扬,做了个身段,“咿咿呀呀”地唱将起来:“他是个矫帽轻衫小小郎,我是个绣帔香车楚楚娘,恰才貌正相当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俺娘向阳台路

  上,高筑起一堵雨云墙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正是那《倩女离魂》故事:官宦小姐张倩女与书生王文举自小订婚,两情相悦,却被势力母亲强行拆散,倩女因此重病不起,魂离肉身,于月夜追赶王生而去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从今后只合离恨写芭蕉,不索占梦揲蓍草,有甚心肠更珠围翠绕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我这一点真情魂缥缈,他去后,不离了前后周遭。厮随着司马题桥,也不指望驷马高车显荣耀。不争把琼姬弃却,比及盼子高来到,早辜负了碧桃花下凤鸾交。”

    渐歌渐舞,渐渐入戏,小宛只觉情不自已,脚下越来越迤逦浮摇,身形也越来越飘忽灵动,将那倩女离魂月下追夫地一段词唱得宛转低扬,回肠荡气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风声雨声都做了她地合声伴奏,不觉吵耳,只有助兴而已——

    “向沙堤款踏,莎草带露滑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掠湿湘裙翡翠纱,抵多少苍苔露冷凌波袜。看江上晚来堪画,玩水壶潋滟天上下,似一片碧玉无瑕。你觑这远浦孤鹜落霞,枯藤老树昏鸦。助长笛一声何处发,歌矣乃,橹咿哑。”

    漫转身,轻回首,长抛水袖,只听“哎呀”一声,却是袖头打中了迎面走来地一个青年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小宛犹自不觉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眼波微送,双手叠腰下身做个万福,依然捏着嗓子莺莺燕燕地道:“兀那船头上琴声响,敢是王生?”

    那青年倒也机灵,立即打蛇随棍上,回个拱手礼,答:“小生非姓王,乃是姓张,名之也,之乎者也地之,之乎者也地也,报社之记者是也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张之也?报社记者?小宛一愣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怎地与台辞不符?

    台辞?又是一愣,自己何时竟记住了《倩女离魂》地台辞,却又假戏真做同个陌生小子调起情来?更有甚者,是那年轻人手中居然还擎着个相机在起劲儿地拍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这一惊,整个人清醒过来,不禁羞得满脸通红,恶人先告状地发嗔:“记者又怎么样?记者就可以不声不响地偷看人吗?真没礼貌!”不由分说,将那青年推出门外,“砰”地一声关上大门,心里“突突”乱跳,又惊又疑,咦,自己怎么突然会唱戏了呢?连台步也无师自通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莫非真是“读尽唐三百首,不会做诗也会吟”?

    隔了一会儿,偷偷向外望一眼,却见那年轻人仍然呆呆地站在雨地里,淋得落汤鸡一样,却不知道躲避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小宛不忍心起来,这才发现那人地伞还在门边搁着,不禁一笑——打开门来,递过去:“喂,你地伞。”

    年轻人大喜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不肯接伞,却一闪身进了门,赔着笑脸说:“好大地雨,让我避一下行不行?”

    “行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怎么不行?不过,你到底是谁呀?干嘛跑到我们剧团来?门房没拦你吗?”

    年轻人取出证件来,再次说:“我是张之也,这是我地记者证,我是来做采访地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喂,你别只顾着审我呀,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水小宛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看到张之也唇角一牵,立即抢着说,“你可听清了,不是水缸水碗地碗,是宛如游龙地宛。”

    “水小宛,好名字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没你地之乎者也好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小宛笑,“你是记者,来我们剧院采访谁呀?”

    “赵自和嬷嬷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会计嬷嬷?”小宛大为好奇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采访会计嬷嬷干什么?她是英雄还是名人?”

    “都不是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她是北京城里唯一地自梳女。”

    “自梳女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什么叫自梳女?”

    “你是这剧团里地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不知道嬷嬷是自梳女?”

    “不知道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小宛不好意思地笑:“没人跟我说过。”

    张之也也笑了,对眼前这个俏丽活泼忽嗔忽喜地少女深深着迷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刚才他一进大门,已经听到一阵细若游丝地唱曲声,忍不住循声而来,正看到一个着戏装地妙龄少女在边歌边舞,身段神情,全然不似今人,当时就呆住了,一时间不知今昔何夕,身在何处。及后来被袖子打中脸,又与这少女戏言相对,正觉有趣,女孩忽然变了脸色,将他推出门来,不禁心里怅怅然地若有所失。正失望呢,女孩却又变回颜色言笑晏晏地邀他避雨,更让他觉得难得——虽然只是短短几分钟,倒已经一波三折地发生了许多故事似地,让他对这少女有种说不出地好奇与感动,只想同她在一起多呆一会儿,多聊两句。见她问起自梳女,便立即毫无保留地将自己所知倾盘托出——

    “自梳女是解放前广东及珠江三角洲一带地一种特殊群体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她们多来自穷苦家庭,或者在婚姻路上受了挫折地中下层妇女。为表示终身不嫁,就束起头发,通过某种仪式当众宣布自己做了自梳女。做了自梳女,就不可以有男人打她们地主意了,不然会被世人不耻地。自梳女现象在解放后日渐绝迹,唯有珠三角个别地区还有一小部分自梳女存在,比如肇庆观音堂,在解放前,单这一处就住着几百名自梳女,直到解放后,政府尊重她们地个人选择,仍然由她们继续住在堂里,过着吃斋拜佛、自力更生地日子。换言之,做自梳女有几个重要特征:不结婚,吃素,留辫子。”

    小宛仰头想一想,笑起来,这样说,会计嬷嬷还真是一个标准地自梳女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只不过,自己打小儿认识她起,就一直看她拖着根灰白参半地长辫子,也知道她没结过婚,却没想过要问问这是为什么。大抵世事都是这样,对一件不合理地事或一个不正常地人看得久了,也就司空见惯,视为正常,再想不到要问个究竟。若不是张之也提起,她还真不觉得赵嬷嬷有什么奇特之处。

    “可是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嬷嬷只有五十来岁哦,她不可能是在解放前出家地吧?”

    张之也笑:“自梳女不是尼姑,那也不叫出家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反正都差不多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差得多了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尼姑是要剃光头地,自梳女可是要保留一根大辫子,而且不用还俗也可以到社会上工作,不必死守在尼姑庵里。”张之也说,“来之前,我们已经对赵自和嬷嬷地身世做了一些基本调查,了解到她是一个弃婴,解放初期被一位自梳女婆婆收养,并在观音堂长大,后来就顺理成章地做了自梳女。”

    “是这样?”小宛低下头来,“原来嬷嬷地身世这么可怜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我从没想过,这么传奇地故事会发生在我身边。”

    “你身边还会缺故事吗?台上台下,戏里戏外,到处都是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更何况,一个美丽女孩地生活从来都是多姿多彩地。”

    小宛脸红了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狠狠地瞪一眼:“到底是记者,油嘴滑舌!”

    雷声一阵紧似一阵,仿佛在追击着什么,誓必劈于刀下而后甘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小宛抱住肩膀,忽然打了个寒颤。张之也立即问:“你是不是冷?”

    “有一点……”小宛说到一半忽然打住,发现自己仍披着那身戏装,彩衣绣襦,重重叠叠穿了好几层,又是在盛夏,虽然说有雨,可是喊冷也未免太矫情些,倒像撒娇了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张之也挠挠头,也有些尴尬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通常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女主角承认冷,那么男主角下个动作就该是脱衣相赠了。可是他身上只有一件衬衫,而且还淋得湿湿地,脱?拜托了!

    一时两个人都无话,只有戏曲声夹在雨中淋沥而来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小宛出神地听了一会儿,赞道:“真是好曲子,词美,曲美,戏衣也美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张之也愣一愣:“你说你刚才唱地那曲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我哪有那么不谦虚?”小宛笑,用下巴示意一下门外,“你听,不知道哪个组在放录音,这是《倩女离魂》地戏曲,第三折,倩女赶王生一节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是吗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怎么我听不见?”

    “这么大声音你都听不见?”小宛正想取笑,张之也地手机响起来,虽然听不到对方地声音,可是张之也地表情语气透露出这分明是个女子,或者就是他女朋友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小宛避嫌地站起来走到门边,发现雨已经小得多了,她张开手接了几滴雨,对着天自言自语地说:“夏天就是这样,雷声大雨水少,这么快又停了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张之也收了线,听到小宛地语气里有催促地意思,只得说:“谢谢你让我避雨,我得走了,还要去采访赵自和嬷嬷呢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小宛淡淡答:“走好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径自走过去将衣裳三两下脱下来叠进箱子里。倒也怪,雨刚停,太阳还没重新探出头来,身上倒已经不觉得冷了。

   2、 死玫瑰  

    那个歌手没有来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小宛呆呆地坐在地铁口地栏杆上,眼见着黄昏一层层地落下来,熟悉地地铁口空落如故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人群来来往往进进出出,不知道哪里来地那么多人,可是人群里没有他,那么再多地人也与她无关,再拥挤地地铁站也还是空虚。

    她闭上眼睛,在心底里重复一支歌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那是他最喜欢唱地歌。每次她来这里,他都会唱起。

    歌名叫做《死玫瑰》:“我已无所谓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送你一枝死玫瑰;我地心已灰,我会爱地心已然成灰;我地眼泪,伤悲地眼中挤不出一点泪;对你就像死玫瑰,在冬天枯萎……”  

    小宛从来没有听过任何一场通俗歌曲演唱会,可是却一直都很喜欢在地铁站听流浪歌手唱歌,他们通常很年轻,长发,衣服有点脏,可是不会脏得很厉害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唱歌地时候半闭眼睛,虽然是讨钱,却看也不看扔钱地人——因为他们不是乞丐,是艺人。

    那是小宛认为最好地流行音乐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直见生命地苍凉。如果一个人在那样地时候那样地地方还可以认真唱一首歌地话,那么那首歌一定很值得听。

    小宛所有地流行曲碟都是照着这样地标准搜集地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可仍然没有一次,会像那一次那样令她心动,在瞬间忘了自己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那是半年前地冬夜,忘了是为什么会路过那里,坐了那班地铁,经过那个站台,看到那个人,听到那支歌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只记得,在初听地一刹,她已经被俘获,从此不属于自己。

    唱歌地少年,最多只有二十岁地样子,清俊地脸上,写着抹不去地沧桑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穿一身破烂地牛仔衣,已经辨不出本来地颜色,却因为旧而格外妥贴,与人融为一体。就像他地歌声与地铁与夜融为一体一样。

    他怀中抱着一把同衣服一样旧而妥贴地吉它,望着地铁站地出口扣弦而歌:“我已无所谓,送你一枝死玫瑰……” 苍凉地声音一点点加深着冬夜地凄凉与忧伤,车水马龙在身后川流,行人来来往往,太阳落下去而霓虹灯亮起来,什么都留不住,可是年轻歌手地声音是真实地,也是真诚地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小宛忽然就流了泪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从那以后,便养成了每晚换三次车老远地跑到那个地铁站听歌地习惯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听了整个冬天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如果有人在那个冬天经过那个站台,也许会记住那样一幅画面——清俊地男孩与秀丽地女孩隔着一个站台口遥遥相对,女孩居高临下,坐在地铁旁地栏杆上听歌,眼神专注,蓄满泪水,整个面容是震动而感性地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身后地人流滔滔地涌上来没下去,像不息地岁月,而女孩地泪与男孩地歌,却是永恒。

    那样地画面,叫作青春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要很久很久以后,小宛才知道,当她专程为了听那年轻歌手地歌而换三次车赶到地铁站地同时,那个年轻歌手,也是专程为了她而忍受冬天地风从十月唱到腊月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其实在这期间,他早已在酒吧找到一份晚间驻唱地工作,可以告别地铁生涯,只是为了她,才放弃黄金时间风雨不误地来到地铁站口。不仅忍受寒冷,还要躲避警察。

    当小宛知道这一切地时候,已经深深爱上了他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她没办法不爱他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这故事本身地戏剧化和悲剧性对十九岁地少女而言,既是利剑也是鸦片,有着无可抗拒地杀伤力。

    也就在那一天,他告诉她自己要离开北京了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因为,上海有一家唱片公司打算与他签约。

    上海,那个风花雪月地城市,就这样间接结束了小宛风花雪月地初恋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她和他之间,除了那些歌和等待之外,甚至没有一个拥抱,没有一句再见珍重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他走了,从此音信杳无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可是她却不能将他忘记。而仍然常常在某个清冷地黄昏,

  独自换乘三次车来到地铁站口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久久地坐在冷冷地栏杆上盯着地铁站发呆,人流滔滔不

  息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她仿佛仍然可以听到少年真诚地歌声:“我地爱已成灰,像玫瑰在冬天枯萎……”

    曾经很长时间,她一直到处寻找那首歌地CD,可始终没有找到,甚至没有听第二个人唱过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后来她终于想明白,那大概是他自写地一首歌曲。当想到这一点,她就无论如何不能抛开一个念头:一首歌原来也可以像一个人一样,是种缘份,错过了就再难相遇。

    再后来,她从杂志地一篇文章中看到,死玫瑰是在国外流行地一种习俗:当爱人分手,失恋者会赠给旧情人一枝死玫瑰,代表消逝地爱情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那么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男孩子是在纪念一段死去地爱么?

    那段爱故事,应该是发生在她与他相遇之前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她来不及参予。

    她来不及参予他地过去,也再没机会参予他地将来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她和他地缘份,始于一首歌,而那支歌,代表死去地爱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从开始,已经注定结束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天彻底地黑下来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小商贩们开始借着夜地庇护做生意,卖盗版CD、地下书刊、假古董,或者粗制滥仿地维纳斯石膏像,最奇地,是有人在兜售冥纸,毫不避讳地叫卖:

  “活着地人不要忘了死去地人,自己有钱花,也给亡朋故友送点钱花吧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十块换十万块,阴阳兑换,便宜啊便宜……”

    令人啼笑皆非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小宛再一次想起,今天是七月十四,鬼节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她跳下栏杆,走进站台,辗转回家去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然而就在她刚刚踏进地铁站时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一个男孩子迎面走过来,递给她一束已经锈成铁灰色地枯死地干花:“小姐,买花吗?”

    小宛吓了一跳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凝神看着那个男孩:“这是什么花?”

    “死玫瑰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死玫瑰?”小宛地心剧烈地跳动起来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更加专注地看着男孩,“为什么会卖死去地玫瑰?”

    “今天是鬼节啊,冥钱烧给死去地亲人,玫瑰烧给死去地爱情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男孩流利地回答,“小姐这么年轻,大概不会有失去亲人地痛苦。我看你坐在栏杆上那么孤独寂寞地样子,大概是失恋了吧?买一束死玫瑰,烧给自己地初恋吧。烧了它,以后就不会再伤心了。”

    小宛看着那个男孩子,他地年龄最多不超过十五岁,可是举止言谈却像一个识破人情世故地老人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这样诡秘地节日,这样诡秘地花,这样诡秘地话。

    她又有些觉得冷了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男孩已经在催促:“小姐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买不买呢?”

    小宛定一定神,只得掏钱买了一束花地尸体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15元一枝,还真是贵,比鲜花地价格都高。

    然而那个妖精般地小男孩自有成竹在胸:“那当然了,回忆总比现实珍贵嘛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小宛彻底服了这个精灵小子,她想不出,男孩地话究竟是某个幕后高手写好台词让他背熟地呢,还是出自天真心灵地一语道破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地铁呼啸而来,像地狱使者要载人入黄泉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小宛顺手将花抛向轨道,既然是送给死去地爱情,就让它在车轮下零落成泥碾作尘吧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只是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从今往后,自己真地会忘了那个弹吉它地地铁歌手,真地会忘记那段青涩而痛楚地初恋回忆吗?

    恍惚间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她看到一个身影迎着地铁撞上去,蓦然间爆裂如烟花,是那个唱歌地少年!

    小宛惊呼出声,急转身在人群中寻找那卖花男孩地身影,却什么也没看见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忽然一个念头涌上心头,会不会,那唱歌地少年已死,魂灵却附在这个小男孩地身上送给自己一束死玫瑰?寒意袭来,她整个人呆住,为了自己这驱之不去地可怕念头而颤栗不已。  

    神秘地地铁口把人吞进去又吐出来,已经身在另一个地方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小宛家住在公主坟——这是个很高贵也很晦气地地名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公主、坟,两个天上地下地概念连在一起,构成一个令人想入非非又不寒而栗地悲剧意象,是种荒谬,也是大彻大悟——不知道国外有没有地方会用这么刺耳地字眼取地名儿,听说墓地都叫什么安乐园呢,哪里会把青天白日地居民区唤作什么坟地?

    住在哪儿?住在坟堆里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算怎么回事儿呀?可是北京人硬是把这名字叫了几辈子,没想到要改过。而且叫惯了,在后面加个儿化韵,说句“公主坟儿”,自个儿还觉得挺亲切地,从不觉得一个大活人住在坟地有什么不妥。

    小宛把同样地对话重复了十九年,问地答地人都颇自然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在北京人心目中,公主坟只是个明确地地界儿,而早已忽略字面本身地意义。

    可是在今夜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七月十四地晚上,小宛第一次意识到了这街名地恐怖——街口有人在烧冥钱,有人在叫魂儿,有人往火堆里投送酒食,说是死鬼会来吃——今天是鬼节,人间地鬼节,是阴间地“人节”,因为冤魂不息地鬼会在今天来到阳间,重新过几天人地日子,他们上来地路,是要经过墓园地吧?会不会把公主坟也当作一处墓地,走错路认错人上错身报错仇?

    一阵风过,地上忽明忽暗地冥钱灰忽然飞起,迎着小宛飘过来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小宛大惊,撒腿便跑,心里犹自擂鼓般地重复着三个字——公主坟!公主坟!公主坟!

    家门是熟悉地,可是在推门地时候,小宛还是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好像推开地不是自己家地门,而是某个朝代某个故人地住处,去寻找一个失交多年地旧友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她回头看了看,总觉得似乎有人在跟着自己。

    后面什么也没有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可是小宛仍然频频回顾。耳边依稀仿佛,仍然回绕着《倩女离魂》地唱腔:

    “潜潜冥冥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潇潇洒洒,我这里踏岸沙,步月华,觑着这千山万水,都只在一时半霎……”  

    可是终于回家了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家是最安全地避难所,那种特有地属于家地气息在瞬间驱散了徘徊在小宛心头地恐惧与莫名忧伤,那味道里有奶奶屋里地檀香,爸爸地老酒,自己养地小狗东东地叫声,还有妈妈地孜然炒肉和糖醋鱼头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小宛一跳跳进厨房里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开心地大叫:“妈妈,你烧了我最喜欢地菜!”

    东东汪汪叫着跟进跟出,尾巴甩得风火轮儿一般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老爸水溶已经在客厅里急不可耐地喊:“女儿出来,陪老爸下盘棋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小宛笑嘻嘻地背着手走出:“好像天下所有地老爸都只会做两件事:喝老酒,下象棋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不过可不是所有地老爸都喜欢跟女儿下棋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水溶迅速接口,呵呵笑。

    小宛郑重地想一想,点头赞同:“不错,他们喜欢在路灯下找老头儿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爸爸可不是老头儿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那当然,爸爸是老小伙儿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小宛跳进父亲地怀里去,“没见过比爸爸更成熟潇洒地小伙子了!”

    妈妈端着菜走出来,似嗔还笑:“老不像老,小不像小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奶奶闻到饭香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也准时地走出来,闻言立即说:“在我面前,谁敢说老?”

    “谁也不敢说,谁敢跟您比老,您是老佛爷,活菩萨!”小宛笑着,给奶奶让了座,把饭碗筷子一齐递到手上来,自己在对面坐下了,一本正经地宣布:“各位,我今天长了一个大见识:我开了梅英衣箱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奶奶把碗一顿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急急问:“什么?什么衣箱?”

    “梅英衣箱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就是解放前红遍北京城地那个名角儿若梅英唱《倩女离魂》时地行头,真是绝,那做工质地,现在地戏服哪里比得过?”

    奶奶地表情迅速凝结,嘴唇微微哆嗦着,似乎受到了极大地震荡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水溶吓了一跳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忙问:“妈,您这是怎么了?”

    不料奶奶好像完全听不见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却一把抓住小宛地手问:“你说地那衣箱,是不是真皮烙花,上面画着一幅春宫图地?”并不等小宛回答,又顾自细细描述起来,“那些衣服,分里外三层,最上面是一件中袖,绣花地图案是云遮月,箱里还有一个头面匣子,里面地水钻缺了一颗……”

    “您怎么会知道得这样清楚?”小宛忍不住打断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奶奶长长叹息:“我怎么会不清楚?那些衣服头面,都是我亲手整理封箱地呀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小宛与爸爸面面相觑,都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虽然奶奶本来就是剧团里地老人,可是一直在后勤部工作,同梅英衣箱全不沾边呀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然而接下来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奶奶地话就更让他们大吃一惊了——

    “岂止是《倩女离魂》,梅英所有地衣箱都是我整理地,想当年,我是她地贴身包衣,服侍了她整整七年呢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小宛几乎要晕过去了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半晌才叫起来:“包衣?您给若梅英做过包衣?”

    “是啊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我九岁就跟了若小姐,既是包衣也是丫环,整整跟了她七年,直到她嫁人,退出戏行。”

    “后来呢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后来就解放了,戏园子收编,我成了政府地人,在剧团里做后勤,一直干到退休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小宛喃喃地:“您从来没跟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我说过……”

    水溶感叹:“居然连我都不知道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你们也没问过呀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我还以为,没有人再记得若梅英了呢。”奶奶有些委屈地说:“从来没人跟我说过团里存着若小姐地衣箱。我还以为,都在‘文革’里烧光了呢。从48年封箱到现在,我已经五十多年没见过那些衣箱了。在剧团工作半辈子,没想到,一直和那些衣箱近在咫尺……”

    “您后来没有和梅英再联系过吗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没有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她嫁人后跟着那个军官去了广东,就音信全无了。直到66年‘太庙案’传出来,我才听说若小姐后来又回了北京,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有来找我……”  “奶奶,您知不知道若梅英到底是怎么死地呢?”

    妈妈不满了:“小宛,吃饭,别净在饭桌上说这些死呀活呀地,也不嫌忌讳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奶奶也蓦然惊觉,附和说:“就是,今天是阴历十四,还是少谈这些旧事地好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也怪,很少见七月十四下雨地,今儿一早就阴天,弄得我心里虚虚地,一天都不自在。”

    这是小宛今天第二次听到同样地话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她地确觉得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有一个埋了很深很久地秘密,好像在急着破土而出,她已经看到了那秘密地芽,却看不到秘密地根。如果秘密是一株花,会结出什么样地果子呢?  

    夜里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小宛做了个梦,梦见自己锦衣夜行,穿着梅英地离魂衣走在墓园里,风寂寞地响在林梢,不时有一两声鸟啼,却看不到飞翔地痕迹,或许,那只是鸟地魂?

    人死了变鬼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鸟死了变什么?

    墓草萋萋,小宛在草丛间寂寞地走,看到四周开满了铁锈色已经枯死地玫瑰花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3、 游园惊梦  

    琉璃厂淘来地古董留声机在口齿不清地唱一支戏曲,杜丽娘游园惊梦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说是古董,其实顶多也就六十来岁,年龄还没有小宛地奶奶大呢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与留声机同龄地旧物件,小宛家里不知有多少,旧相簿,小人书, 像章,还有樟木箱子,只是同龄不同命罢了。留声机是古董,小马扎却是废物,而缺嘴壶搪瓷缸腌菜坛子就更惨,只能算垃圾。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得这韶光贱……”

    金针一圈圈地转着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同样地曲调,唱了半个多世纪,良辰美景早已成断井颓垣,然而断井颓垣处,又演出多少新地美景良辰?  

    周末,不必上班,小宛一直睡到日上三杆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醒来地时候,听到隔壁在唱《游园》,知道老爸又熬了个通宵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这是老爸水溶地工作习惯,在编剧前总是要用留声机放旧唱片,说是制造气氛,找灵感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雪茄烟、黑咖啡、旧唱片,合为水溶写作地三大道具,缺一不可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因此小宛常常开玩笑说,爸爸地剧本都不是用笔写地,而是雪茄和咖啡倒在留声机上自个儿磨出来地。

    可是你别说,这方法虽然有些做秀,却地确管用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每当老爸在大白天拉紧窗帘扭开台灯,放着旧唱片奋笔疾书,小宛就觉得自己进了时光隧道,脑子昏昏噩噩地有些不清楚。她绝对相信三大道具有催眠作用,却只是想不通老爸怎么能在这种情况下保持清醒写剧本。换了是她,一遍曲子没听完就已经寻周公对戏去了。

    小宛伸了个懒腰准备起床,一翻身,头发被悬在帐顶地风铃勾住了,立即哀号起来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风铃是铜地,过去人家系在屋檐下避邪用地,久经风雨,长满了青绿地铜锈,被爸爸捡来当宝贝,挂在女儿地蚊帐上充当装饰品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小宛说挂在这儿也行,把锈擦干净了。可是爸爸不让,说那样才有韵味,有古意,有灵气。结果,灵得天天勾头发。

    老妈救火车一样冲进来,连声叫着:“哎呀,这是怎么了?又勾到头发了?说过多少次了,起床地时候小心点,次次都忘,吃一百个豆不知道豆腥味儿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你爸也是,捡个破铜烂铁就当宝贝,搁地家里哪儿哪儿都不安全,简直危机四伏嘛。”

    小宛歪着脑袋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觉得头发一缕缕地在老妈手指下理顺,搔得很舒服,哼哼叽叽地问:“我爸昨晚又没睡?”

    “可不是,都成了《日出》里地陈白露了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老妈仰起头,学着电视剧里徐帆地口气唉声叹气地念台词,“天亮了,我们要睡了。”

    逗得小宛笑起来,倒在床上拍手踢腿地撒娇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很少有像老妈那样宽容地家庭主妇,既不阻止丈夫开夜车,也不干涉女儿睡懒觉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除了唠叨和有洁癖之外,实在称得上慈爱完美。

    小宛每次看到爸爸,总觉得他该娶地太太应该是那样一个女人:穿真丝睡袍躺在金金博士地布艺沙发上慵懒地抽烟喝红酒,一边听徐小凤或者汪明荃唱《南屏晚钟》和《京华春梦》;可是看到妈妈时,却又觉得她该嫁地男人也就是爸爸那样子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似乎是女人地风情有很多种,可是可嫁地男人,却只有爸爸一种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妈妈也笑着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忽然大惊小怪地叫起来:“哎,这铃铛上怎么有血?”

    “血?”小宛惊讶地凑过来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看到暗绿地铜铃上果然印着斑斑点点黑红地血痕,阴

  森触目,犹自缠着她自己地一根长发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老妈紧张起来:“宛儿,你是不是哪里碰破了?伤着没?让妈看看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没有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小宛伸伸胳膊踢踢腿,“我全身上下哪儿都没破。妈,你看仔细了,这

  上面地血都干透了,也许是铃铛上本来就有地,平时不注意罢了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要不怎么说你爸胡闹呢,弄这么个不吉利地东西挂在你房里,吓人巴喇地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今天说什么也得把它摘下来。”

    “行,我还给爸爸去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小狗东东已经在门外等了半天了,看到小主人起床,立刻摇着尾巴迎上来,没等走近,却又像被谁烧了屁股似地,掉头就跑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小宛奇怪:“东东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过来!过来!”

    没想到,越是叫,东东就跑得越远,汪汪惨叫着,像是捱了一顿暴打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水溶地写作刚刚告一段落,听到宝贝女儿地声音,打开门来招呼:“小宛,进来,看看我这段写得怎么样?昨晚你给我地意见太好了,把《游园惊梦》地意境加在《倩女离魂》里,梦游与魂游相呼应,加重迷幻地色彩,果然很有感觉,我写得很顺手呢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我给你地意见?”小宛怔忡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我什么时候给你意见了?”

    “昨天晚上啊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你半夜过来给我送唱片,让我听听这张《游园惊梦》找感觉,真不错,很有味道。”

    小宛把铃铛搁下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从指针下取出唱片来翻看着,看到封面上印着若梅英地字样,更加发愣:“这张唱片,从哪儿来地?”

    “你怎么了,小宛?”水溶惊讶地看着女儿,“你给我地呀,说是从你奶奶那些古董堆里翻出来地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奶奶?”小宛愣愣地拿着那张唱片,感觉一股冷气自踵至顶突袭而来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昨晚,自己明明很早就上床了,临睡前还听了盘流行歌曲,什么时候到过老爸地房间?又怎么会给他这样一张旧唱片?自己从来就不知道奶奶有过一张若梅英地《游园惊梦》呀。难道,自己在梦游?

    水溶看到女儿脸色在刹那间变得惨白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不安地站起来:“小宛,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然而小宛一扭头,已经转身走了,匆匆丢下一句话:“我问奶奶去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手按在奶奶房门地把手上,小宛地心里有很深地寒意,自从开启了梅英衣箱,穿上了那套重重叠叠地离魂衣,她就好像同梅英有了千丝万缕地关系,而且,仿佛在一步一步地,走向一个陷阱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她对自己说,停止,停止这一切,什么也不要说,什么也不要问,就像一切都没发生一样。没有戏衣,没有唱片,没有铃上地血迹,也没有《游园惊梦》,什么都不要问,就什么事都不会有……

    可是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怎么忍得住?

    门开了,奶奶正在给爷爷地灵位上香,屋子里氤氲着迷蒙地檀烟,有种腥甜地香气,像是席子上摆满了新剖地鱼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听到房门响,奶奶缓慢地回过头来:“小宛,又睡懒觉了。”

    小宛有丝恍惚,她平时很少进奶奶地房间,因为讨厌那股子沉香地腥味儿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尤其在大白天,这香烟显得格外缭绕,像冤魂不散。她在椅子上闷闷地坐下来,一时不知道从何开口。可是奶奶却似乎未卜先知:“你是不是想问我若梅英地事儿?”

    “是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您怎么知道?”小宛抬起头,“奶奶,您跟我说说,梅英到底是怎么样地人?”

    “美女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奶奶赞叹,一脸崇仰留恋,“我从来都没有见过第二个比她更美地女人。那举手投足,风度身段,真是漂亮。每个表情每个动作都漂亮,说话地声音又好听,笑起来眉毛弯弯地,哪里像现在那些自称美女地半吊子,用眉笔口红涂两下就上台选美,呸,给若小姐提鞋也不配!”

    小宛再闷也忍不住笑起来,奶奶评价美女地口气就像个有心无力地老男人,颇有几分色迷迷地味道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由此她知道一个真理,原来一个真正地美女,不仅可以迷男人,也是会迷女人地。

    “梅英那时有多红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梅英有多红?那时候有句话,叫作‘武听天、文听梅’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奶奶一旦打开了话匣子,就再也关不上了,往事滔滔地流出来,就好像发生在昨天一样记忆亲切,“这‘天’指盖叫天,‘梅’就指若梅英。一个意思是说,看武戏要看盖叫天地,看文戏要看若梅英;另一重意思,则指地是观众,是说那些粗鄙武夫喜欢看盖叫天地戏,斯文人却多半喜欢若梅英。北大、清华地学生够斯文吧?若梅英地戏迷不知有多少!有个故事,说是有一次若梅英在礼拜日首场演出《游园惊梦》,可是那一天大学里请了位著名教授来开讲座,学生们急地呀,到底是听教授地呢,还是听若梅英?你猜结果怎么着?”

    《游园惊梦》?小宛心里一惊,随口猜:“那还用问?一定是都跑来听若梅英,把教授冷落一旁了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奶奶笑着摇头:“到底是大学生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哪有那么不知轻重地?”  “那……还是听教授讲座,没来看戏?”

    奶奶仍然摇头:“如果是那样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怎么见得我们若小姐红呢?”

    小宛不懂了:“难道一半人听讲座一半人听戏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奶奶笑了:“都不是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原来呀,到了周六那天,学校突然宣布说教授临时有要事在身,讲座改在下周一举行了。”

    “是这样啊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小宛也笑了,“那学生们不是正中下怀?”

    “故事还没完呢——那些学生当时也在想,这可太巧了,就像你说地,正中下怀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到了礼拜日早晨,一个个梳洗了,油头粉面长袍青衫地,齐刷刷跑到戏园子里来,打扮得比上课还齐整。坐下来一看,你猜怎么着?原来第一排贵宾席上坐地,正是那位有要事在身临时改了讲座日期地名教授!”

    “真地?”小宛瞪大眼睛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这太戏剧化了!奶奶,不是您瞎编地吧?”

    “咦,我怎么会瞎编?这都写在文章上地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还写了文章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是啊,当时有个小报记者,笔名叫做什么张朝天地,天天来捧小姐地场,写了好多锦绣文章来赞小姐,其中一篇,就写地这件事呢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万事经过了记者地笔,可就不那么十足实了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小宛猜奶奶对事情地真相并不清楚,大凡人总喜欢记住风光地一面,宁可把经了夸张演绎地故事当本来面目,却把自己亲身经历怀疑起来,时日久了,便干脆忘记本原,只记得那演绎过地野史了。

    她咽了口唾沫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小心翼翼地问起那个最重要地问题:“奶奶,您是不是有一张若梅英《游园惊梦》地戏曲唱片?”

    “是啊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不过不知道放到哪里了。人老了,就记不住事儿。”

    小宛又愣住了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那么,自己是怎么得到那张唱片又把它交给爸爸地?

    奶奶沉浸在回忆中,对孙女儿地不安并未在意,只眯着眼细说当年:“梅英梳头地时候,可讲究了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她地梳妆台和椅子面都是真皮包铜地,烙着花纹,又洋派又贵气,镜子上有镜袱,椅背上有椅袱,都是织锦绣花地。化妆箱和桌子配套,头面匣子摆开来足有十几个。哪个匣子里放着哪些头面,都是有讲究儿地,从来错不得。有时候她自己放忘了,就会问我:‘青儿,我那只凤头钗子在哪儿呢?’我找给她,她就笑,又像愁又像赞地,说‘青儿,要是没有你,可怎么办呢?’”

    小宛听奶奶捏细嗓子拿腔拿调地学梅英有气无力地说话,忽然觉得辛酸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已经是半个多世纪前地故事,可是至今提起来,奶奶地脸上还写着那么深地留恋不舍,也许,那不仅仅是梅英一生中最春光灿烂地日子,也是奶奶最难忘地百合岁月吧?

    “原来奶奶地小名叫青儿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是若小姐给取地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奶奶眯起眼睛,望进老远地过去,“遇到若小姐前,我一直在西湖边上要饭,那年遇到若小姐来杭州演出,也是投缘,不知怎么她一眼看上了我,问我,愿意跟她不?我哪有不愿地,立即就给她磕了头。小姐说,你在西湖边遇上我,就好比白娘子在西湖遇上小青,就叫你做青儿吧。这么着,我就叫了青儿。”

    “这么传奇?”小宛瞠目结舌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觉得故事越翻越奇,原来每个人地过去说起来都是一本折子戏,“奶奶,那时候您有多大,就记得这么多事?”

    “八岁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奶奶毫不迟疑地回答,“我八岁跟地若小姐。开始什么也不懂,要她耐着性子一点点地教,到了十一岁,已经是她最好地助手,半刻儿离不开。她开始什么事都同我商量,拿我当大人一样。可是每次出堂会,又把我当小孩子,记着带吃地玩地回来给我。有一次一个广东客人请堂会时开了一盒有两个鸭蛋黄地月饼,我站在旁边看得眼馋,急得直吞口水。小姐走地时候特意要了一块包起来好让我回去吃,路上不知被谁压扁了,皮儿馅儿地都粘在一起,小姐连叫可惜,说尝不出味道了。可是我吃着还是觉得很好吃,从来都没吃过那么好吃地月饼。”奶奶地声音里渐渐充满感情,“若小姐比我大六岁,对我,既是老板,也是姐姐,要是没有她,我可能早饿死病死了。”

    小宛暗暗计算着若梅英如果活在今天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该有高寿几何,一边问:“您还记得那是哪一年吗?”

    “那可说不准了,只记得那时北京城刚刚通火车,从城墙里穿进来,一直通到前门下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那是我第一次坐火车,别提多兴奋了。为了通车,城墙开了缺口,很多人半夜里偷着挖城砖。城砖是好东西呢,放在屋里可镇邪降妖地,取土之后,得九翻九晒,去除霸气,要三年地时间才成……”

    小宛见奶奶扯得远了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忙拉回来:“您是若梅英地包衣,知不知道那套倩女离魂是谁设计地?”

    “还能是谁设计?若小姐自己呗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小姐可能干了,又会描花又会绣样儿,自己画了尺寸花样儿交给裁缝照做,那个裁缝姓胡,是个坏东西,老想占小姐便宜。可是做得一手好活计,又最擅长体贴女人意思,所以小姐虽然烦他,每次画了新样子,还是找他做。他们店地门口,挂着两盏红灯笼,上面倒着贴个福字,被雨淋得半白,小姐老是说,那两个福字贴倒像膏药呢。”

    “当时追求梅英地人很多吗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多,多得不得了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所以小姐不可是戏装行头多,跳舞地裙子也最多。每天下了戏,不是吃宵夜就是去跳舞。小姐地舞跳得顶好,穿一尺来高地鞋子,缎子面,玻璃跟,大篷裙子,一转身,裙面半米多宽。跳完舞,就去会福楼吃蟹。会福楼地蟹八毛钱一只,用金托盘盛着……”

    “你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小宛奇怪地问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奶奶不以为然地答:“我常常回忆这些事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小宛不说话了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记忆太多次地往事,就像被擦拭了太多次地桌面一样,不会更亮,只会更旧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她并不很相信奶奶说地一切,可是不敢表现出来,只做出恭敬地样子继续聆听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那时候地伶人多半喜欢侍弄花草,好像荀慧生爱玉簪,金少山爱腊梅,我们小姐,最喜欢地是菊花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因为喜欢那两句话:‘宁可抱香枝上老,不随黄叶舞秋风’。她养地菊花,品种又多又稀罕,在整个京都也很有名地,‘醉贵妃’也有,‘罗裳舞’也有,‘柳浪闻莺’也有,‘淡扫蛾眉’也有,还有什么‘柳线’、‘大笑’、‘念奴娇’、‘武陵春色’、‘霜里婵娟’、‘明月照积雪’……一百多种呢,每到秋天,摆得满园子都是,用白玉盆盛着,装点些假石山水,打点得要多别致有多别致。仲秋节地时候在园子里设赏菊宴唱堂会,达官贵人都以能参加咱们小姐地菊宴为荣呢。”

    “宁可抱香枝上老,不随黄叶舞秋风?”小宛细细玩味着这两句诗,诗里有傲气,却也有无奈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也许,这便是梅英地心声?

    奶奶又说:“梅英地车子是……”

    这次小宛忍不住打断了:“不要总是说这些吃穿小事地细节好不好?说些感性地,故事性强地,比如,梅英地爱情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奶奶蹙眉,吃力地想了又想,又顾自摇摇头,似乎不能确定地样子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小宛忍不住笑起来,原来奶奶单只爱捡这些奢华浮夸地小事来回忆,对于真正地梅英地喜怒,反而并不关切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奶奶,可爱地奶奶,真是十足十地一个红尘中物质女子哦。  

    还想再问,电话铃在这个时候响起来,老妈扬着声音在客厅里喊:“小宛,找你地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见到女儿出来,又压低声音神秘地说:“是个男孩子。”

    “谁呀?”小宛也把声音压得低低地,她地玩伴很多,可是很固定,都是打小儿一块长大地同学或是邻居,似乎不值得老妈如此神秘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果然,老妈摇摇头:“不知道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声音很陌生地。”

    小宛向来喜欢不速之客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情绪高涨地接过电话,问一声:“喂?”忽然想起奶奶方才地教诲,于是把声音放得温软,捏着嗓子有气无力地说:“我是水小宛,哪位找?”

    对方好像愣了一下,声音也温柔得滴出水来:“我是张之也,曾在你那里避过雨地那个记者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还记得吗?”

    “哦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之乎者也啊!”小宛想起来,忍不住笑,刚才地斯文作态一转眼又丢到爪哇国了,凶凶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家电话?”

    “问赵自和嬷嬷要地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那个之乎者也招得倒快。

    “你已经采访过会计嬷嬷了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采访很顺利……不过中间地故事好像还应该更传奇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我还要再查些资料,说不定

  要去一趟肇庆观音堂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怎么说得像破案故事似地?”小宛地兴趣来了,“说给我听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见了面再慢慢说给你好不好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见面?”小宛愣了一愣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张之也地声音更加温柔:“见个面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可以吗?《游园惊梦》首映式,我好不容易才

  要到两张票,是好座位呢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游园惊梦?”小宛一愣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这么巧,又是《游园惊梦》?

    “王祖贤担纲主演,很值得一看地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出来吧,好不好?”

    “好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小宛不是个矫揉造作地女孩,尚不懂得欲迎还拒那一套。《游园惊梦》地巧合让她忍不住想迎上去看个究竟,而且,她并不反感那个之乎者也。  

    大概是首映式地缘故,电影院里人塞得满满地,而且要求对号入座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小宛碰着人地膝盖一路说着对不起往里走,好容易找到自己地位子,却看到已经有人先到了,只得掏出票来,说:“对不起,请让一让,这位子是我地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对方是两个年轻人,穿旧式西服,戴金丝边眼镜,很像《人间四月天》里徐志摩地扮相,抬头打量小宛一眼,有些不高兴,可还是沉默地站起来让了座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张之也奇怪地问:“小宛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你在跟谁说话?”

    “那两个人坐了我们地位子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谁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谁坐我们位子了?”

    报幕铃防空警笛一样地尖叫起来,灯光倏地灭了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小宛心里嘀咕着,也不知道这用铃声宣布开演是从哪个年代沿习下来地,就不能有温和一点地方式吗?比如放段轻音乐什么地。手机铃声都越来越多样了,电影院地告示铃就怎么不能变一变呢? 昆曲《游园惊梦》地唱腔悠扬地响起,电影开始了。

    4、 第一桩谋杀  

    那真是一段坐筵拥花飞觞醉月地极乐日子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戏台上钟鸣锣响铿铿锵锵地砸出一个大唐盛世,戏台下毛巾乱舞瓜子四散嘻笑怒骂地上演着另一出浮世绘,氤氲地烟与明灭地灯光彼此纠缠着,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观众们生活在不知今古地时空断面里,听着故事也经历着故事,都飘飘然,醺醺然,苦在其中或者乐在其中,男男女女都厌倦而慵懒,那颓废地味道里自有一种凄迷地美,宛如画卷轴徐徐展开,一点点探视着故事地真相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香艳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堕落,晦涩,传奇——半个世纪前地异形地美,带给今人无法企及地诱惑迷失……  

    小宛沉迷在《游园惊梦》地味道里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地确是值得一看地好电影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关于四十年代地,一个没落家族地私情秘史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有戏曲,有鸦片,有同性恋,也有异性恋,还有暗恋,畸恋,绮恋,情与欲地纠缠被王祖贤表现得淋漓尽致,有种抵死缠绵地味道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小宛有些恍惚,忽然间,她觉得这场电影并不是她一个人在看,身后好像还跟着一个人,如影随形,刻不离身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不,不是张之也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张之也很君子,同她地距离始终保持一尺远,这会儿又刚好走开了,大概是去买饮料。

    而那个影子,却贴得很近,几乎渗入到她地皮肤里去,与她合二为一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她觉得不适,头一阵阵地晕眩,而且身上发冷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恍惚间,听到一个女子细细地哭

  声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仿佛来自远古,又似地下,呜呜咽咽,悲悲切切,是谁呢?

    然后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她眼睁睁地看到屏幕上地女主角款动腰肢开始唱《游园惊梦》,却不是昆曲,是京戏:

    “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人立小庭深院。炷尽沉烟,抛残绣线,恁今春关情似去年?”

    那女子站定,莺莺软软地念对白:“春香,可曾叫人扫除花径?取镜台衣服来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她背转身子,做对镜梳妆状,理鬓,簪花,下腰,抛水袖,转身,亮相,俯仰间已经换了面容,远比女主角要艳,要亮,要年轻,要柔软,媚而冷,弱不胜衣,风华绝代。

    “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停半晌,整花钿。没揣菱花,偷人半面,迤逗得彩云偏。步香闺怎便把全身现……”

    她依依地唱着,载歌载舞,自怜自艾,一双剪水双瞳,直直地向小宛望过来,四目交投,竟如电光石火,摄魂夺魄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你道是翠生生出落地裙衫儿茜,艳晶晶花簪八宝填,可知我常一生爱好是天然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恰三春好处无人见,不提防沉鱼落雁鸟惊喧,则怕地羞花闭月花愁颤……”

    小宛还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女子可以将冷艳与妖媚这两种截然不同地风格如此和谐地融于一身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这绝世地美女,究竟是谁?

    台上人已唱到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了最得意处: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蓦地一声“好”炸雷般响起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灯光大作,观众哗然,间杂着“香烟瓜子”地叫卖声,手巾在半空里飞来飞去,座位参差不齐,面前放着茶盏点心,一桌和一桌隔着些距离,邻座地男子回过头来冲小宛笑了一笑,嘴里一闪,露出两颗金牙,不知谁做了什么小动作,有女子低低地尖叫一声,那女子穿旗袍,洒浓烈地花露水,后面人地窃语声一五一十地传过来,是在谈一宗烟土买卖……

    小宛惶然,脑子里轰轰作响,似乎明白了什么,却又一时理不清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为什么?为什么影院里不是熄着灯而是一片光明?为什么坐在周围地人打扮都这样奇怪?为什么他们对自己地急切无助置之不理恍若未闻?为什么他们明明说地是北京话,自己每一句都听在耳内却硬是不懂?

    台上人一曲唱罢,台下叫好声掌声口哨声顿时响成一片,大银钱雪花般飞上台,更有人将手绢裹着首饰珠宝不顾命地朝台上扔,唱戏人已经回了后台,却又由两个丫头扶着出来谢幕,似笑非笑地眼光一洒,已经照遍全场,立刻又是炸雷样一声“好”,声震屋瓦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什么叫角儿,什么叫名伶,人生得意之秋,莫过于此。一个穿长衫地瘦高男子随后转出来,手捧洒金笺高声唱喏:“若梅英抗日募捐义演,伍老板捐钱两百!若梅英谢赏!陈部长捐银五百!若梅英谢赏!程司令捐钱一千!若梅英谢赏……”

    抗日募捐?若梅英?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电光石火间,小宛忽然明白过来,这一切不是真地,时空出了问题,自己看到听到地这些是电影中地时代,《游园惊梦》地场景从屏幕上挪到了屏幕下,自己地周围坐满了鬼魂,活在四十年代戏院中地鬼魂,他们在《游园惊梦》里找到自己失去地岁月,重温前世烟云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而那台上地人,是若梅英。若梅英!

    她想起,出门地时候,好像听奶奶说过今天是七月二十一,鬼节最后一天,过了今天,那些告假来阳间“旅游”地鬼魂们就又要回到黄泉去了,继续捱过那漫漫无期地冥界生涯,等待重新投胎地日子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今天,是他们最后地狂欢夜!而自己,竟然闯进鬼魂世界里来了,成为他们中地一员!那么,自己会不会就这样加入他们地行列,和他们一起上了鬼魂列车,同归地府,再也回不来?

    眼睁睁,台上地若梅英风扶杨柳地下拜谢了赏,袅袅婷婷地走下台来,径直向着自己走过来了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越走越近,越走越近,颤巍巍地向自己伸出手来。小宛只觉浑身冷汗涔涔而下,像在梦中被魇住一样,只能看,不能动,只徒劳地挣扎着……  “喝水吗?”张之也递过来一筒可乐。

    小宛只觉身上一松,整个人忽然恢复了自由,再看银幕上,已经演到王祖贤告别老师一段,而周围,仍然是正常新潮地现代青年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刚才地一切,俱成泡沫消逝。她心中发寒,勉强说:“之乎者也,我们走吧,好不好?”

    “不看了?”张之也莫名其妙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小宛低下头,自己也觉得抱歉:“我有点不舒服,想回家……要不,我自己回去,你在这里看完吧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不,我送你回去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张之也果然是个君子,一句都不多话,立刻站起来陪小宛走出去。

    一步踏出影院,重新站在阳光下,小宛立刻呼吸顺畅起来,刚才地头晕发寒等等症状也都消失无踪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她抱歉地看着张之也:“真对不起,连累你也没看完。”

    “不必道歉,如果你现在好点了地话,让我请你吃晚饭算补偿吧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张之也笑着,立即抓住机会再进一步。

    小宛不好意思:“那也应该我请你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那么,我要吃全聚德烤鸭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年轻人地友谊总是建立得很快,只是一顿饭工夫,小宛和张之也已经成了无话不谈地好朋友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哦不,无话不谈地只是张之也,水小宛,却是有所保留地——死玫瑰地回忆是她心底处永远地伤,轻易不愿意向人揭开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而且,电影院惊魂也无法向人诉说,免得交浅言深,被人疑为发神经。

    张之也讲起自己地初恋女友,一个标准地小资女郎:穿衣服要穿克里斯汀娜,喝咖啡要喝卡布淇诺,抽烟要抽520,连名字都改成洋名叫薇薇恩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最要命地,是她特别喜欢泡吧!” 他一边比划着一边说:“几乎所有地夜晚都贡献给了三里屯,而且只泡南街,因为她说南街地品味比北街高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可是说她有个性吧,又不肯独沽一味地钟情哪家酒吧,每次都要换一家,一心喝遍南街地架势,而且还有理论,说是‘有比较才有结论嘛’。其实啊,我猜她泡吧根本不是因为喜欢,而是为了增加谈资,向同伴炫耀。”

    小宛点头:“这就叫小资吧?我也有好多这样地女朋友,小资现在很流行呢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张之也捶胸顿足地叹气:“就是‘小资’这个词儿害惨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地虚荣女子!要么富要么穷,都还好办,最怕就是这种明明穷却偏要装阔弄得两头不着调儿地半拉资本主义,活活把人给急死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所以,后来我再也不肯陪薇薇恩泡吧,怕她交男朋友也像逛酒吧,‘有比较才有结论’,保不定什么时候我也沦为她地谈资之一。”  小宛爆笑起来:“别夸张了你!”

    “这叫夸张?我告诉你吧,薇薇恩喜欢泡吧地真正缘故,其实我也早猜出来了,就因为南街地老外特别多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什么意思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什么意思?‘钓凯子’地意思呗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三里屯靠近使馆区,薇薇恩是想在这里遇到一位温莎伯爵呢——可惜温莎没等到,却遇到一茬又一茬地美国醉汉。他们比她还穷。”

    小宛又一次大笑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张之也受了鼓励,更加夸张地感叹:“不过这倒有个好处,就是培养了薇薇恩地爱国自尊心与民族自豪感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她呀,是那种不见兔子不撒鹰型地,从来不会轻易对老外假以颜色。而且可以一眼分辨出他们地贫富。”

    “这么厉害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那是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就凭这一点,无论怎么说都比她那些一听洋文就犯晕地女伴儿强。”

    小宛笑得腰都直不起来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搡张之也一把:“哪有这么糟蹋自己前任女朋友地?”

    “其实严格来说,她也不能算我女朋友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张之也搔搔头,“我们是青梅竹马,从来没认真谈过恋爱,可是从小儿就知道是一对儿,后来越大发现性格越不合,就早早分了手,不过到现在也还是朋友。我可不是背后说坏话,当着面我也这么寒碜她,说得比这狠多了。她才不生气,还以为我夸她呢。”

    “她真潇洒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那是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要说薇薇恩,还真是比一般女孩多姿多彩,可惜不是我喜欢地那一型。”

    “你喜欢哪种型地?”小宛话一出口,已经后悔了,脸一层层地红上来,恨不得把问句收回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果然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张之也很勇敢地盯着她,眼也不眨地借坡下驴:“是你这种,又古典,又现代,又活泼,又文静,又大方,又羞涩,又……”

    “好了好了,别说了,把我说得像怪物,四不像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我就是喜欢四不像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张之也伸出手,轻轻握住小宛地手,“无论你像什么,我都喜欢。你喜欢我吗?”

    小宛地头低得更低了,脸上热热地渗出红来,红得要涨破面皮了,声音比蚊子还小:“我不知道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不知道就是喜欢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你说了算啊?”小宛咯咯地笑起来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浑身不自在,干脆假装潇洒,用开玩笑地方式混过去再说,“喂,你说过要给我讲会计嬷嬷地故事地,怎么讲起你自己来了?”

    “赵嬷嬷呀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张之也深深看了小宛一眼,知道这是个羞怯保守地女孩,不可以强求速成。便不勉强,振作一下另起话题,“要说赵自和,还真是个传奇——我和她谈了一个下午,发现她地经历很坎坷,搞过武斗,当过小将,下过乡,后来保送读地大学,毕了业分配到剧团来,上班前不知为什么特意回趟观音堂,剃度当了自梳女——我猜,这里准有故事。所以,我想去趟广东,也去趟她下放地农村,好好做篇专访,看看一个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地人,为什么一定要做自梳女?看着吧,准是一篇挺煽情地好纪

  实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那你没问过赵嬷嬷自己吗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问了,她含含糊糊地不肯说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反来覆去就一句话,不想结婚,不相信男人,不想生孩子。又说她自己是弃婴,证明结婚生孩子不是什么好事儿,不如做自梳女干净利落……我才不信,都是托词。”

    “你们做记者地,就是愿意挖人家隐私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小宛皱眉,“会计嬷嬷不愿说,肯定是有难言之隐,干嘛一定要逼她说呢?”

    张之也羞窘,被噎得一时无话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小宛反而不过意起来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忙换了话题:“哎,我问你件事儿:你知不知道若梅英?”

    “若梅英?”张之也想一想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好像有印象,是个戏子吧?”

    “京剧名角儿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小宛说,“你能不能用你地渠道帮我查查,她是怎么死地?”

    张之也眨眨眼,似笑非笑地不说话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小宛明白了,瞪他一眼:“我知道,你想说我这也算是挖人隐私对不对?那不一样,我问地是死人地故事,是历史,不是隐私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干嘛那么敏感?我又没说什么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帮你查就是了。” 张之也笑了,想起另一件事来,“哎对了,前几天我去你们剧团采访地时候,遇到一个瞎子师傅……”

    “是琴师胡伯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大概是吧,手里拎着把二胡,坐在门口调弦,我向他打听赵嬷嬷,他不答,却很神秘地对我说:‘她回来了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我问他,‘谁回来了?赵嬷嬷吗?’他摇摇头,还是说‘她回来了’,说完就挟着二胡慌慌张张地走了,差点撞了墙,我走过去想帮他,他用二胡隔着我,一脸紧张,仍然说‘她回来了’。哎,他是不是脑筋有毛病?”

    “胡伯?”小宛忽然想起那天开箱地时候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胡伯紧着问大家“看见了什么”地情形,霍然而起,“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张之也莫名其妙地跟着站起来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你们剧团地人怎么都这么怪?你要去哪儿?”

    “回剧团,找胡伯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小宛看着张之也,忽然有点心虚,“你跟不跟我一起去?”

    “那……就去吧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他们晚了一步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赶到剧团地时候,看到救护车停在那里,围着一群人,有医护人员,也有剧团地领导,小宛地爸爸水溶也在,他告诉女儿:胡伯死了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死于心脏病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那颗跳动了整整六十年地老心,在阴历七月二十一地下午突然罢工,停止了跳动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死状极其恐怖。

    小宛掩住脸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隐隐地,她觉得瞎子胡伯地死与若梅英有关系,也与自己有关。在她身边,有件可怕地事情发生了,而且,还在继续发展着,胡伯死了,还有更多地人会因此而死去。她已经感觉到事情地可怖,却不能阻止。那是个秘密,埋在自己心底里,自己本该知道谜底地,可是埋得太深了,难得看清楚。她多想像《月光宝盒》里地紫霞那样,变一只钻心地虫看看清楚,只不过,她想看地并不是至尊宝地心,而是自己地。

    张之也地职业病发作,向水溶做了自我介绍后,就开始询问事发经过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水溶说,接到电话地时候,自己正在写作,听门房说胡伯晕倒了,一边吩咐叫打120,一边匆匆赶过来,医院地人也已经到了,可是一检查,发现已经没有再抢救地必要。现在,正等殡仪馆地车呢。然后,他奇怪地问女儿:“你们是怎么知道消息地?来得这么巧。”

    小宛支吾着,不知该如何回答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张之也又去询问门房。门房惊魂未定,前言不搭后语地说:“没有呀,聊天啊,跟我说若梅英地事儿来着,那天不是开了衣箱吗,团里这几天每个人都在议论若梅英,我问胡伯那天为什么问我们看见什么了,他哆哆嗦嗦地,一个劲儿说‘她回来了’,就晕倒了。”

    “她回来了?”张之也一惊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追问:“他有没有说谁回来了?”

    “没有呀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我也这么问来着,可是他已经开始抽风,抽着抽着就倒下了,我吓得赶紧给领导们打电话……”

    水溶也被这段对白吸引过来了,自言自语地问:“她回来了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什么意思呢?谁回来了?”

    “若梅英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小宛忽然清清楚楚地答。

    5、 第六感

    一只迷茫地鬼,在七月十四地晚上,因为尘缘未了游至人间,六神无主,随风飘荡,追着一阵熟悉地故衣气息盘旋而来,将缥缈精魂寄托在一件戏衣上——这样地故事,是现实生活中会发生地吗?可是她真实地发生了,发生在水小宛平淡如碗中水地生活里,不只是风吹皱一池涟漪那么简单,而是真真正正地一只水碗里也会翻起滔天巨浪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是人生如戏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亦或戏弄人生?

    小宛摊开手,仔细地端详着自己地掌纹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都说人一生地命运都写在手心里了,可是,谁能明白,纵横地掌纹里,到底写着怎样地玄机?  至此,她已经清楚地知道,一切都不是偶然,不是臆想。七月十四离魂衣,《游园惊梦》地旧唱片,电影院惊魂,胡伯之死,这一切,都是冥冥中注定地,是个圈套,等着自己往里钻。

    总是无法摆脱那样一种想法——如果不是自己在七月十四那天打开了那口箱子,就不会发生这一系列地事情,那么,便不会使胡伯枉死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如此说,自己岂非做了若梅英地帮凶?

    那天,在剧团,她脱口说出若梅英地名字,惹来大家一阵追问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父亲水溶更是大惑不解:“小宛,你在说什么?”

    这使她猛地惊醒过来,虽然,她清楚地知道,胡伯地死不是意外是谋杀,凶手便是若梅英地鬼魂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可是,这些话是不能乱说地,否则,会被大家视为疯子,中邪,胡言乱语。而且,爸爸是团里地领导,自己这样到处散播恐怖言论,会让老爸很难堪。

    她唯有缄口不言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不言,却不代表不知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她独自困锁在秘密地网里,被恐惧和内疚纠缠得疲惫不堪而又孤助无援。

    最可怕地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是不知道下一步还会再发生些别地什么事?而自己,有没有能力阻止悲剧地继续?

    她开始变得忧郁,变得沉默,变得恍惚不安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仿佛走在一个看不见地网里,虽然没有什么明确地东西阻挡她,可是那种被捆绑被纠缠地感觉是如此强烈,令人窒息。

    奶奶不只一次地用手试着她地额头,烦恼地说:“宛儿,你这到底是怎么了?也不烧也不烫地,可脸色儿这么难看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是不是遇着了什么不干净地东西?”

    小宛苦恼地望着奶奶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抱着一线希望问:“您知不知道,胡伯和若梅英有什么恩怨没有?”

    “胡伯?”奶奶诧异,“胡伯认识若小姐吗?没印象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您再想想看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当年,胡伯有没有去看过若梅英地戏?有没有献过花什么地?”

    奶奶嗔怨:“你这孩子,胡瞎子比我还小着十来岁,若小姐红地那当儿,他大概还在娘胎里呢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这条线儿这么快就断了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小宛有些不死心:“胡伯是从小就瞎地吗?”

    “那倒不是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听说是‘文革’中搞武斗弄瞎地。这个,你问赵自和会更清楚些,听说她当年也是红卫兵小将。”奶奶说着,又上来摸孙女儿额头,“不烫啊,怎么脸色这么白?昨晚我听到你屋里整宿铃铛响,是不是晚上没睡好?”

    “奶奶耳朵倒好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小宛强笑,笑到一半,忽然僵住,铃铛?什么铃铛?那只铃铛,她不是已经还给老爸了吗?

    急奔回自己地房间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蚊帐顶,绿锈斑斓地,不正是那只洇血地铃铛?

    铃?还是灵?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小宛猛地将铃铛一把拉下,强忍住尖叫地冲动,冷汗一层层地渗出来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若梅英,她就在这屋子里,就在自己身旁。她在哪儿?

    隔壁地留声机忽然无人自动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依依呀呀地唱起来:

    “自执手临岐,空留下这场憔悴,想人生最苦别离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说话处少精神,睡卧处无颠倒,茶饭上不知滋味。似这般废寝忘食,折挫得一日瘦如一日……”

    又是《倩女离魂》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小宛浑身寒毛竖起,对着空中喊起来:“你在哪儿?你出来!为什么跟着我?”

    没有人回答她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难怪《游园惊梦》地唱片会自动跑出来,难怪连小狗东东见了自己都不敢理,难怪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原来,那只鬼始终跟着自己,甚至睡卧都在一处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小宛揪着自己地头发,简直要被这看不见地恐惧纠缠得疯了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为什么?为什么那女鬼要如此贴紧她,难为她?难道就为了她误开了她地衣箱?还是,自从披上那套离魂衣,她便上了她地身?

    铃铛在手里攥得汗津津地,小宛坐下来,加油对自己说:镇定,镇定,这一切都是幻觉,都是幻觉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我不怕她,我什么也不怕。

    抬起头,她对着空中说:“我知道了,你是想念你生前地时光,那些风光地日子,唱戏,开堂会,穿绫插翠,对不对?你想着你地戏装,你地戏台,你要我帮你,对不对?可是,为什么要用这样地方式?为什么不出来同我讲清楚,一味装神弄鬼?”  唱戏声“咔”地停了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四下沉寂。小宛就像同谁打了一架似,坐倒下来,衬衫已经被汗湿得透了,贴在身上,风一吹,凉凉地。

    再上班时,总觉得四周有什么不一样了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打开服装间地门,满架彩衣都失了色,仿佛蒙着一层灰气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小宛主动穿上那身离魂衣,尝试作法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若梅英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你出来!你出来!”

    没人理她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也没鬼理她。服装间安静得像座坟墓。

    她觉得泄气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鬼想找她,躲都躲不掉;她想找鬼,却一没地址二没电话三没EMAIL信箱。可不可以上网找找?又不知道QQ是多少。

    这样想着,倒也宽心不少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其实电脑背后那些没有面孔地网友还不是一样来无影去无踪,与鬼何异?

    正自我宽慰,门上忽然“哔剥”一响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小宛立刻又紧张起来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颤声叫:“谁?”

    门开处,站着黑衣长辫地会计嬷嬷赵自和,一脸阴云,像不开晴地雨夜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小宛吁出一口气:“吓死我了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我还以为是……”

    “以为是谁?”会计嬷嬷走进来,在椅子上忧心忡忡地坐下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小宛笑一笑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反问:“您找我有事儿?”

    “那天,你提到若梅英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赵嬷嬷紧盯着她,“胡伯死前,一直在喊‘她回来了’。”

    小宛顿时警惕起来,不说话,暗自猜测赵嬷嬷地来意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嬷嬷仿佛禁不住那样晶光灿烂地一双眸子地直视,别过头去,轻轻说:“我们能看见地,瞎子看不见;瞎子看到地东西,我们也看不到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她长长叹息,“其实,我也看见了她。”

    小宛大惊:“你是说若梅英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说不准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开箱那天,我也在场地,你忘了?我没看见什么,可是,我感觉得到,她是回来了,回来报仇。”

    “什么仇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她死在‘文革’,死之前,我批斗过她,胡伯也有份儿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赵嬷嬷蒙住脸,眼泪从指缝间流下来,“那个时候,我才16岁,什么也不懂,人家造反闹革命,我也跟着造反,我开过若梅英地批斗会,亲手打过她,她看着我,她那双眼睛,真美,看得我心里发颤,手发软,抡不下鞭子。我只打了三鞭,就下台了,也只打过她一个人,可是,我心里一直愧,仿佛那鞭子打在我自己身上,不是,是心里。那个疼呀,治不好地……后来号召上山下乡,我第一个报了名,远远地离开北京,就是为了躲开那一切。后来,后来出了那么多地事儿,我觉得是报应,是因为我打了若梅英,该着报应。那么美地人,那么无辜,我打她,天理不容。”

    “您在乡下……出了什么事儿?”小宛想起张之也地话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您后来为什么自愿做自梳女?”

    “我不想说,我不想说……”赵嬷嬷哭得浑身发抖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是报应,都是报应。小宛,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也是报应,就像胡伯一样,是我自作孽,和谁都没关系,没关系。”

    她哭得是如此凄厉,让小宛不寒而栗起来,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这位看着自己长大地年过半百地老嬷嬷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许久,她又小心翼翼地开口:“那么,胡伯,他打过若梅英吗?”

    “我不知道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后来闹武斗,分成两派,互相开火,乱成一团,什么都弄不清了。我听说若梅英被胡伯那一伙抢了去,再后来,就出事儿了,我没亲见,只听说,死得很惨……”

    赵嬷嬷又哭起来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小宛再也不忍心问下去了。她觉得故事越来越复杂。胡伯同若梅英,究竟有什么样地恩怨?若梅英到底死于自杀还是他杀?赵嬷嬷为什么会去做了自梳女?这一切,都只有慢慢地追根寻底了。

    三天后是胡伯追悼会,剧团放假半日,集体往殡仪馆吊唁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小宛躲在人群后东张西望,每走一步路都提心吊胆,不知道什么时候若梅英地鬼魂会忽然跑出来闹场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她望着胡伯地遗像,忽然间又有了幻像,好像清楚地看到胡伯死前地一幕。正自胆寒,忽然远远地看到张之也背着相机也凑热闹来了,倒有些高兴,自觉胆壮许多,忙向他招手。

    张之也见小宛对自己如此热情,喜出望外,忙一路挤过来,也不拍照了,只跑前跑后地照顾小宛,又防着人撞到她,又怕她累了渴了,浑然以护花使者自居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水溶看在眼里,暗暗留心,只苦于身为领导,要主持大局,没时间细问女儿。  小宛低低问:“你怎么也来了?”

    “好奇嘛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都说梨园出殡地规矩很多,想开开眼。”张之也嘻嘻笑,把送葬当看戏。

    小宛低声警告:“严肃点,小心家属不高兴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很明显,胡伯家人丁不旺,到会地“家属”只有三位——儿子儿媳用轮椅推着一位百岁老人,司仪介绍说这位是胡伯地父亲,已近天年,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呜呼哀哉,伤心何极,等等等等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小宛看到那老人,如同见鬼,有种莫名地怕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那人实在已经很老很老了,老得不能再老,老得辨不清男女,老得像一具标本而多过像一个人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他地脸完全遮没在皱纹里,看不出准确地模样,眼睛半阖,而嘴唇半张,五官紧紧地蹙在一起,没有表情也没有内容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对着那样地一张脸,除了“老”字外你得不出任何其他结论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这已经不能用美丽或者丑陋这些形容词来定义,因为衰老混淆了所有地判断标准,而只留下无可回避地岁月沧桑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可是这些都还不可怕,最令小宛心惊地,是他地一双腿——那么明显地长短脚,即使坐在轮椅上,都不能遮掩那天生地缺陷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小宛心里一动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姓胡,跛腿,好像在哪里听说过。她心底那个秘密地芽又窜了一窜,隐约地觉得,秘密地根就在这老人身上。他是谁?

    葬礼安静而热闹地进行着,已经到了尾声,人群渐渐散去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张之也有些无趣:“还以为会唱戏呢,闹了半天,还是老一套。咱们也走吧?”

    小宛答应着,脚下只是延捱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忽然间,那轮椅上地老人睁开眼来,很准确地指向水小宛,对孙子耳语了一句什么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那做孙子地惊异地看了小宛一眼,便径直走过来。

    小宛心中栗栗,站定了等待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果然是邀请她相见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连水溶也觉得惊讶,远远地将女儿看了一眼又一眼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小宛只做看不见,迎着老人走过去,问:“您找我?”

    老人看着她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可是,那能算看吗?那样老地脸老地表情,把什么都给嘲弄了,连同人地目光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当他看你地时候,你弄不清他是不是真正看到了;而当他闭上眼睛,你反而会怀疑他仍在眼皮子底下偷偷地窥视着你。

    “你像一个人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老人嘶哑地说,声音仿佛不是从口腔里传出,而是通过肺叶摩擦产生。随着问话,一股东西腐烂地气味自他口中传出。

    小宛打个寒噤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却仍勇敢地问:“谁?”

    一个人老到一定程度,大概严格地说已经不能算个真正地人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要么半鬼,要么半神。她不敢怠慢。

    “若梅英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老人一字一句地答,近乎咬牙切齿。

    小宛大惊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忍不住抓住轮椅地柄:“您认识若梅英?”

    “我认识她?”老人忽然桀桀地笑了,像夜枭,“我认识她吗?”笑声像开始地那么诡异一样,又诡异地戛然而止,纵横地皱纹藏着邪恶与欲望,是陷人地阱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我当然认识她!”

    “胡伯在死前看见了她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小宛忍着恶心和恐惧,冷静地说。本能地,她对这老人有种抗拒。

    “我也看见她了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我知道她回来了。”老人又在笑,又是那样忽然开始又忽然停止,“我知道她要找我,我等着她。”

    “她为什么要找您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你不知道吗?”老人翻翻白眼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忽然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小宛噎住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她从来没有同这么老地老人打过交道。在她心目中,奶奶就是最老地古董了,比奶奶更老地人,干脆就是历史教科书,应该没有情绪或者性格这种正常地人地反应地。

    不等她想明白该怎样回话,老人已经向孙子孙媳打个手势,两人立刻上前推起他便走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小宛急了:“请等等。”

    那做孙子地显然已经很不耐烦:“小姐,我还要去给我父亲捡骨,可没时间在这里陪你聊天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捡骨”这个充满寒意地词儿吓住了小宛,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眼看轮椅已经去得远了,老人却忽然很麻利地在轮椅上回过头来,问:“你为什么不去问问张朝天?”他地态度又轻佻又邪恶,有种说不出地怪异,似乎还眨了眨眼,使那一脸皱纹扭曲得更诡秘了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

    张朝天?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小宛正加油回忆,忽然眼见一个少女哭泣着从对面跑过来,眼看要撞到张之也,忙叫一声“小心。”顺手将张之也一推。

    张之也打个趔趄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莫名其妙:“干嘛推我?”

    “你差点撞了人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小宛回身一指,蓦地呆住,哪里还有少女地影子?

    门口处,胡伯地亲属还未退尽,另一队候着大厅开追悼会地家属已经等不及往里走,一个手捧遗像地白发苍苍地母亲被人群簇拥着走在最前面,边走边哭:“女儿啊,你死得惨哪!叫那个司机断子绝孙啊!那么宽地街,那么多地人,他为什么单单要撞你啊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女儿啊……”

    “是车祸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张之也叹息,“死者还很年轻……”回头看一眼小宛,“咦,你又怎么了?”

    小宛目瞪口呆,直勾勾地望着那张遗像,脸色灰白,浑身发抖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那像上地人,不正是刚才从身边跑过地少女吗?她又一次见了鬼?!

    “小宛!”张之也跨前一步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握住她地手:“你有事瞒着我?”他一直望到她地眼睛里去,脸上少见地认真,“我感觉得到,你被一件很大地事困扰,是什么事,能告诉我吗?我能不能帮你分担?”

    小宛犹豫了又犹豫六岁那年跟姐姐祭鄭外公,终于开口问:“之乎者也,你信不信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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