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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祭祀语:伊恩·布鲁玛 | 托尼·朱特问对了所有问题

网上祭祀,网上祭奠,线上祭祀,线上祭奠 2023-02-03 299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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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尼·朱特(Tony Judt,1948-2010),著名历史学家,以其对欧洲问题和欧洲思想的深入研究而闻名于世怀念祭祀语。1948年出生于英国伦敦,毕业于剑桥大学国王学院和巴黎高等师范学校,先后执教于剑桥大学、牛津大学、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和纽约大学。1995年,他创办雷马克研究所,专事欧洲问题研究;1996年,当选美国文理科学院院士;2007年,当选英国社会科学院院士,并获汉娜·阿伦特奖;2008年,入选美国《外交政策》评选的“全球百大思想家”;2009年,以其卓越的“智慧、洞察力和非凡的勇气”获得奥威尔终身成就奖。

文/伊恩·布鲁玛

本文来源于“豆瓣网”,盛韵翻译,公众号“勿食我黍”转载怀念祭祀语。三辉图书经授权转载。

托尼·朱特(Tony Judt)对火车情有独钟怀念祭祀语。他的最后一本书《思虑二十世纪》(Thinking the Twentieth Century)是去世前与蒂莫西·斯奈德(Timothy Snyder)的系列对话提炼而成,精彩地汇集了他对历史和政治的观点。从中我们知道,他一直想写一本火车的历史,就叫《移动》 (Locomotion)。他解释说,这本书关于“现代社交性的命运以及我们过度私有化社会中的集体生活。毕竟,铁路是社交性的创造者”。这是典型的托 尼·朱特,热衷于公共良善和社群的理念,加上点怀旧装饰。他深情回忆了小时候1950年代伦敦的绿线公交车,“它们对我成为一个英国男孩的意义,可能跟学校起的作用一样大”。讲述一个公共交通衰败的悲惨故事,并将他这样的男孩与他们国家的公共生活联系起来,朱特期待“也许是思考美国和大不列颠这样的国家怎 么走上岔路的一种有益方式”。

[美]托尼·朱特 蒂莫西·斯奈德 著

苏光恩 译

三辉图书/中信出版集团怀念祭祀语,2016年3月

也许有些奇怪,这曲国有铁路和公共交通的挽歌让我想到了更早些时候一个英国人的文学沉思,他好像与朱特完全没有共同点怀念祭祀语。托马斯·休斯 (Thomas Hughes)曾写过《汤姆·布朗的学生时代》(Tom Brown's Schooldays,1857)称颂上流社会的私立寄宿学校教育,第一章就盛赞了拉格比公学,他本人的母校(也是内维尔·张伯伦和萨尔曼·拉什迪的母校),其中他哀叹驿站马车的消失,马车曾载着他从伯克郡山坡上的乡村驰向学堂。然后,铁路来了:

噢年轻的英格兰!年轻的英格兰!你生于这竞速的铁路时代,每年都有世博会或其他光怪陆离之事;在五周的假期里,你只要花上三镑十便士就能横跨几千英里的土地,为何你不想再了解出生之地?……我们是伯克郡,或者格洛斯特郡,或者约克郡的孩子;而你是年轻的世界公民,属于所有的国家,也没有国家怀念祭祀语。

你可能会觉得休斯是个顽固的保守党,拒绝每一次进步,哀叹那些失落的家乡纽带怀念祭祀语。事实上,他像朱特一样,认为自己是个进步人士,国会里的自由派,支持基督教社会主义。的确,他正好是朱特仰慕的那种维多利亚晚期的改革派。当然,怀旧情绪和左派政治并不必然是矛盾的。有一次朱特描述左派是一种永恒形式的抗议:“而由于人们最常抗议的就是改变太快导致的伤害,那么左派也就等于是保守派。”(《重估价值:反思被遗忘的二十世纪》跋:“重现的社会问题”)

作者: 托尼·朱特 译者: 林骧华

出版:三辉图书|商务印书馆

对于休斯和朱特来说,交通的手段不仅仅是政治问题怀念祭祀语。更迅捷的交通方式提供了更宽的视域,新的归属感,不同的审美,并伴随着老世界观的失落。在休斯的时代,这意味着从一个国家到另一个国家。而朱特成长于有更大、更快的飞机的年代,见证了跨越大陆的移动,这使得他对宏伟的老火车站的观察充满了怀旧气息,“光是看着它们就会感到愉快,而那些一百年后建造的机场……几乎都已经功能失调,外形古怪”。也许这样说纽约的肯尼迪机场还算中肯,可肯定不适用诺曼·福斯特造的香港机场、伦佐·皮阿诺的大阪机场,或是赫尔穆特·扬的慕尼黑机场。

不论如何,此中情绪是很清楚的怀念祭祀语。撇开这不说,这是一本精心打磨的真正对话之作,两位博学之人互相刺激催生观点、洞见以及偶尔迸发的对世界现 状的愤怒。斯奈德自己是一位极高明的历史学家,他杰出的工作让被病痛剥夺了写作能力的朱特口述了自己的生平以及对历史和政治的思索。在这一精彩的叙述中, 生平和思想时常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朱特十分关注世界主义与流动性增强的趋势怀念祭祀语。他强调从身心两方面超越地方性的重要。然而他也向往社群的纽带:犹太的、英国的、以色列的、巴黎的、中欧的、美国的,以及欧洲复兴。他身上有种持续的紧张——是后天选择还是先天遗传,他的政治在“天下主义”知识分子和寻找支柱之间摇摆,这些紧张刺激 了他思考的热情。他也许不是永远正确,可他从不自满。个体在集体生活中的位置,一直是他关心的主要话题。

对于一个成长于伦敦市郊彻底英式环境(也就是非犹太人的文雅环境)的人来说,作为犹太人的孩子是怎样的?而且他的家人先后辗转于俄国、波兰、立陶宛、罗马尼亚和比利时,他的父母都不信教,他们竭尽全力逃离了“令人窒息的北伦敦犹太人聚集区”怀念祭祀语。他的母亲恪守英国中产阶级的繁文缛节,他的父亲 是个社会主义者,在儿子十三岁生日时送了一本伊萨克·多伊彻(Isaac Deutscher)的托洛茨基研究当生日礼物。 他的祖父母说意第绪语。朱特回忆:“我父母都没兴趣把我当犹太人培养,可我心里一直知道我们跟别人不一 样。”

《少年托洛茨基》剧照

当然,某种程度上说,在一个男孩成年礼那年给他一本托洛茨基的书是相当犹太人的姿态,一种个人与世界和解的方式,让一个人以局外人形象与更广阔的世界相联系怀念祭祀语。朱特很善于在思索历史之际转弯抹角地表达私人情感。在与斯奈德的对话中,他说:“德国文明是一种犹太理想中的普世价值;其极端的对立面 ——国际革命则是另一种。”朱特作为东方犹太人(Ostjuden)的孩子,不会接受德国人的小众“文化”(Kultur),可革命的确产生了吸引力,至 少在一段时间内。

卡尔·马克思祖上有许多拉比,他深信在革命后犹太人和非犹太人的分野将不复存在怀念祭祀语。对于许多犹太人来说(包括老小朱特),马克思主义提供了一条通往同化的诱人路径。或者如朱特所言:“成为一个革命的马克思主义者,就是让你的无根性变成有利条件……”在他对托洛茨基和马克思失去兴趣很久之后,他对犹太人迷恋革命变得更有发言权,这反映了他对大民主(mass democracy)的怀疑,尽管他从来没有拒斥过这一概念。“这样说今天听起来很怪……”朱特告诉斯奈德,可民主对犹太人来说是大灾难。犹太人在自由主义的专制政权中得到繁荣……大众社会带来了新的危险挑战:犹太人不可成了经久耐用的政治靶子,而且随着皇权或帝国力量的不断削弱,他们丧失了来自顶层的庇 护。为了在这一动荡的转型中生存下去,欧洲犹太人要么集体消失,要么改变政治游戏的规则。

于是在二十世纪初的一二十年里怀念祭祀语,犹太人渐渐产生了一种倾向——非民主形式的激进改变,伴随着坚持宗教、语言或种族的不相干性……

还有一种选择是犹太复国主义,特别是社会主义形式的复国主义怀念祭祀语。朱特看似在英国社会的一角舒服地安顿下来后,却受到了复国主义的强烈吸引。他是英国战后教育改良的产物和受益者。随着福利国家的建设,出现了大批优秀的免费学校,这样低收入家庭的有天分的孩子也可以受到良好的教育。像朱特这样从文法学校毕业的聪明孩子,通常是全家第一个踏进牛津或者剑桥门槛的。正如他所言:“于是我们成了巨大社会变迁的震荡中心,而且我们也并没有感觉自己是局外人。”朱特进了剑桥的国王学院,当时凯恩斯和E. M.福斯特都在任教。“我感觉这就是我的剑桥,而不是作为什么误打误撞进去的外国精英的剑桥。”

复国主义像一切社群性的热情一样吸引着朱特,这里面既有个人的原因也有政治的原因怀念祭祀语。他当时和一个叫杰姬·菲利普斯的姑娘约会,后来成了他的第一任妻子,她在复国主义青年团体中十分活跃。如他所言,他“透过玫瑰色的镜头看以色列:一片独特的中间偏左之地,几乎我认识的每个人都是集体农场的一分 子,在这里我可以将独一无二的犹太社会民主理想投射在整个犹太人口身上”。如果马思主义让犹太人的无根性变成好事,那么用朱特的话说,“坚持理性的风格 对每个希伯来学生来说都十分熟悉。”左翼复国主义提供了一种犹太身份认同和政治理想主义的便利合并。

《透明家庭》剧照

很快朱特就对集体农场生活的狭隘感到失望,可他对复国主义的幻灭要等到1967年战争,战时他自动加入以色列军队当翻译,“开始认识到以色列并不是一个热爱和平、安于务农的犹太人的社会民主天堂,很多人只是碰巧成了以色列人,除此之外跟我也没什么不同”怀念祭祀语。第一次,他接触到了以色列的其他面相。他 看到了许多集体农场之外的东西,于是发现自己不再喜欢这个国家。针对阿拉伯人的褊狭态度令他震惊,还有对非以色列的犹太人的普遍鄙视,这些人被蔑称为“大屠杀的后人”。当“社会主义以色列”的幻想逐渐消失,朱特选择将以色列视为“一个痛恨邻国的中东国家,他们打算攫取侵占邻居的土地来撕开一个灾难性的长期裂口”。正如他的哀婉气质,这在朱特身上十分典型:先有一种集体主义的理想激情,然后幻想破灭。 他脑海中热情和怀疑精神永远在竞争,仿佛他永远在与自己的 热情辩论。他因为前后不一致遭到批评。可是与自己辩论,尤其是与自己的激情辩论,是一位真正的思想者的标志。朱特只要一息尚存便从未停止思索。

对社群理想的热情也有高潮低谷怀念祭祀语。1970年朱特对哈罗德·威尔逊(Harold Wilson)的“愤世嫉俗、殚精竭虑、急于自辩”的不列颠社会主义品牌大失所望,转而去巴黎高师读研究生。对法国的认同既是个人的也是政治的。那是莱昂·布鲁姆(Léon Blum)和人民阵线的法国。巴黎要比伦敦或剑桥更严肃地对待政治。他认为1930年代的巴黎是言论的中心:“是政治带我进入法国研究。”布鲁姆是朱特心目中的社会民主伟人之一,他的生平也让朱特有同感。朱特说布鲁姆是“毫不掩饰的彻头彻尾的法国人”,可同时“也是自豪的犹太人”。他后来对新生的犹太国家 产生了巨大的同情,可同时又对复国主义运动本身无动于衷。这些表面上看似并不相容的认同也许跟我本人在不同时期的心路历程有些类似……

莱昂·布鲁姆

同样的情形似乎也适用于朱特的一些在世的法国导师怀念祭祀语。

朱特起先在巴黎非常满足,“他在爱弥尔·涂尔干和莱昂·布鲁姆学习过的楼里学习”怀念祭祀语。他甚至“开始像一个师范生(normalien)一样思考和说话”。他的导师之一是著名的法国共产主义史学家安妮·克里格尔(Annie Kriegel),她起先支持苏联,后来以同样的热情支持以色列。朱特在那一阶段对这两种迷恋都没有同感,可克里格尔对共义的祛魅培养了他对激进左派的怀疑精神。他开始喜欢那些经历过自己的激进理想渐渐幻灭的思想家:阿瑟·库斯勒(Arthur Koestler)、弗朗索瓦·福雷(Frankgois Furet)、莱斯泽克·柯拉科夫斯基(Leszek Koakowski)。对他来说,加缪堪称正直的典范。朱特敬仰所有这些人的热情,也敬仰他们的怀疑,尤其是他看到了他们的道德担当。对朱特来说,政治首先是一种道德关怀。

朱特自己对法国的热情,正如对以色列一样,开始随着越来越熟悉而渐渐冷却怀念祭祀语。他这样解释:

我对法国极为熟悉——她的地理、历史、政治、文化、语言怀念祭祀语。结果就是好像和一个人生活了太长时间:曾经让一切变得安逸的熟悉和亲密,可能也会成为恼火的原因,甚至最终导致失去尊敬。

在朱特的叙述中,一些联结纽带的尝试都会以祛魅幻灭告终怀念祭祀语。可不是因为被拒绝,而更是因为着魅部分抢占了先机。再回到犹太人的话题,特别是美国犹太人的话题,他说了一些很有意思的话,尤其是他对以色列政治的批判观点在日后令一群美国犹太人大为光火。他好奇为何会有犹太裔美国人住在一个“同化大熔炉”的国家里,却着迷于“同化要么失败要么被彻底拒绝的环境:不论是大规模灭绝还是犹太人国家”。朱特说,他的复国主义导师对这一矛盾本该有答案。他们会说:“即便跟你差不多的非犹太人把你视为他们的一员,你还是会不自在。实际上正因如此你会感觉越来越不自在。”结果就是,你会变成一个犹太偏执狂,像活在别人的生活里,永远笼罩着纳粹大屠杀的鬼魂和阿拉伯恐怖分子的幽灵。朱特加了一句:“有时候我觉得复国主义者也有一点道理。”

在我看来,朱特自己抢占的先机是不断重申他的“普世主义”知识分子的立场,只要他觉得任何社群有接纳他的愿望,不管这种接纳有多冷淡怀念祭祀语。这不会让他过上安稳日子,而会导致他经常陷入自我对立的立场,从而招来批评。可这也是他智性活力的重要资源。

到了1980年代中期,朱特找到了新的兴趣点:中欧异见者的斗争怀念祭祀语。他开始撰写那本著名的反思法国左派的书《未竟的往昔》(Past Imperfect,1992),“成为国民性弱点的案例研究:在政治上和道德上的惊人的前后不一致,标志了法国知识分子对极权主 义崛起的回应”。自然,法国知识分子对这个问题并不陌生,其中有些人实际上跟朱特站在同一阵线。可这标志着朱特生命中关注点的又一次转向,尽管他对道德政 治、对更高境界的社会民主主义的追求依然如故。

[美]托尼·朱特 著 李岚 译

出版:三辉图书/中信出版集团

朱特的新灵感来自于波兰知识分子,比如简·格罗斯(Jan Gross)和他当时的太太艾莲娜·格鲁津卡-格罗斯(Irena Grudzinka-Gross)怀念祭祀语。“重读《未竟的往昔》,我自己也吃惊于它的中欧立场,”朱特说。该书的关键词是“公民社会”。就像其他生活在苏联帝国 笼罩下的边缘欧洲的异见者,朱特的波兰新朋友投身于激烈的斗争,争取人的权利、个体自由,试图在变得彻底玩世不恭的社会中挽救政治道德。朱特为了更好地理解势 态发展而去学了捷克语,他深信中欧的异见者是严肃的,相比之下,巴黎、伦敦和伯克利的学生反抗显得有些轻浮。这里面还有一种对中欧的私人认同。简、艾莲娜 和其他人“不光是我的同辈;如果不是几番命运捉弄,我们本来会出生在同一片土地。毕竟,我父亲的父亲来自华沙”。

朱特的一些中欧朋友,包括简·格罗斯,最后去了美国怀念祭祀语。从朱特的叙述中你会有一种感觉, 他和流亡者一起时才真正觉得自在,比如在巴黎或牛津的波兰知识分子,或是在纽约的巴勒斯坦人 ,那些逃离了故国枷锁的不合时宜者,成为托马斯·内格尔(Thomas Nagel)所说的“无根观念”的思想者。他这样述说他的朋友爱德华·萨义德:

最能够免于被利益党派或有政治目的的团体看中之危险的知识分子,是那些与居住国保持松散的关系或没有关系的人怀念祭祀语。我觉得爱德华·萨义德虽然住在纽约,可智性行为是中东的。

这是朱特对四海为家的知识分子的理想化表达,可并不完全可信怀念祭祀语。距离事实上也会加剧党派立场:如加拿大的激进锡克教徒,支持爱尔兰共和军的爱尔兰裔美国人,更别提以色列的激进犹太战士了。萨义德本人也并不完全独立于利益党派和社群。他有的可不是“无根观念”。朱特也一样。倒不是说他是任何党派或国家的代言人,可他总是站在某种立场上说话。 他对地点、人物,甚至对祛魅所投入的热忱度,说明他从未脱离于他生活的各种基础。他与美国的关系正如他与以色 列、英国,或“欧洲”的关系一样错综复杂,忧心忡忡。可他一直能够体会到这种强烈的情感。

起初,在1970年代,朱特开着一辆金色的别克马刀横穿美国,很明显他被美国魅力给引诱了怀念祭祀语。这对许多他那一代欧洲人而言千真万确,特别是那些好奇心强的欧洲左派,可能是因为新经济政策的遗风,也可能因为美国反主流文化在1970年代初尚未完全失去性感的风采。 朱特生命中的另一个女人出现了,他的 第二任妻子是一位美国学者。后来,不可避免地,当他开始在纽约任教生活,就不那么过分乐观了(而且似乎他很快就对第二任妻子失去了兴趣)。

朱特成了美国公民怀念祭祀语。可他对斯奈德说,他“并没有很深刻的美国认同感”,虽然他“很关心美国”。两页之后,他在谈到以色列和巴勒斯坦问题令他担忧 时,又宣称这是“我们美国人”的失败。在他生命走向尽头时,他写到了自己的美国纽带,与其他人有相似之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在考虑要不要回欧洲教书, 可正是在美国我才更能感受欧洲。我被归化了,在波士顿待了二十年后,我变成了一个美国人。”(《纽约书评》2010年5月27日文《美国,我的新土壤》)

朱特对美国的观点,时常在他对欧洲的观点中有所反映,好像一个大洲需要通过另一个大洲的棱镜来折射观察怀念祭祀语。整个1990年代到2000年代初,他对美国还是比较善意的。1996年对欧洲“项目”表示怀疑;2000年对美国影响总体评价正面;2003年批判了欧洲人的盲目反美主义。然后他受到了伊拉 克战争的刺激,对美国的描述开始越来越阴暗;不算很高明而且充满了制度瑕疵的欧盟,成了他笔下对照老布什的美国恐怖的模范。2005年,他写道:“打破疆域和缔造社群是欧洲人最擅长的。美国再次陷入了托克维尔说过的‘永恒的自我叫好’之中,根本连试也不想试。”(《纽约书评》2005年2月10日文《欧洲 vs 美国》)

除了欧洲人最近在“缔造社群”方面越来越不成功之外,他说的也不无道理怀念祭祀语。可随着他对美国的祛魅越来越强,欧洲在他眼中就越来越好。这不等于说朱 特就不再关心美国了。恰恰相反,他最好的作品往往不是激情迸发时写出的,而是祛魅阶段写出的。我觉得他在酸楚模式时最有趣。他的文章《有用的蠢货》写那些跟着老布什叫唤“反恐战争”的人,依然可读性很强:“今天的自由派知识分子一直在怀念那些单纯年代的给人安慰的真理,他们终于找到了一种目标感:他们与 ‘伊兰法西斯主义’开战了。”(《伦敦书评》2006年9月21日)当年这是金句,今天仍然是。

在朱特一生穿越西方国度和大陆的旅途中,尽管他的热情和幻灭经历了种种波折转变,始终不变的是一种核心理念:政治需要是一种道德事业怀念祭祀语。他理想中的社民主义是道德的,不是马主义,而是他描述的“十九世纪末那种独特的混合了文化自信和参与公共改善的责任”。他的英雄莱昂·布鲁姆、凯恩斯、克 莱门特·艾德礼、路易吉·伊诺第,以及英国福利国家的设计者威廉·贝弗里奇,全都出生于1872-1883年之间。朱特最珍视的,某种程度上说也是他一直渴望的,就是他们缔造的那个社会,也就是塑造了他的那个社会:那些公共精神的铁路,那些优秀的公立学校,最杰出的国家医疗体系。朱特最著名的大部头作品是 《战后欧洲史》(2006),部分是在向他的“社会民主时期”致敬,这一时期大约从1940年代末持续到1970年代。

作者: [美] 托尼·朱特 译者: 林骧华等

出版:三辉图书| 中信出版社

国家的恩惠变得越来越昂贵怀念祭祀语。工会里的既得利益者、官僚体制和垂死的工业有时导致了巨大的低效。于是福利国家无法像过去一样继续。可在朱特看来, 去关注效率是不得要领,至少是没有把握最关键点。今天的知识分子的错误,正是太关注经济效率,而不及其余。他认为,知识分子在1970年代不再过问“这事 是对还是错”,相反,他们过分关心“这是否能提高生产力”。他说,即便里根-撒切尔时代的新自由主义所要求的私有化“获得了经济上的成功(何况事实上并没 有),它依然从一开始就是一种道德灾难”。

朱特在生命尽头最关心的不仅是作为历史学家“思考二十世纪”,而是如何回到那个造就了他的社会怀念祭祀语。这是他最后一次公开演讲的主旨,后来编成一本小 书出版,题为《沉疴遍地》。即便在他只能依赖机器呼吸的时候,他的智性激情也没有消退。他去世前不久给我写的一封电邮中提到,他的计划是找到“一种激进认 识论能够反击右翼普世主义的连贯性”。

在朱特看来,公共精神的崩溃,社会民主叙事连续性的断裂,不能只怪撒切尔或里根的新自由主义及其拥趸怀念祭祀语。1960年代左派朝身份认同政治的转向也有责任。朱特很正确地指出了对1991年苏联的解体有着未预料到的副作用,而且不完全正面:“该国的失败和崩溃瓦解了先进和集体化的整体叙事……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正如他所指出的,一种新型的激进认识论还没有被发明出来怀念祭祀语。朱特自己的临时性答案是仓促的。在激愤的民粹主义者害怕全球化、移民、穆斯林、“欧洲”等等的年代,社会民主派应当能够从自身的忧虑中聚集合理的力量。用朱特的话说:“我们这些知识分子或是政治哲学家可能会发现我们正在面对一种处境:我们的首要任务不是去想象更好的世界,而是要思考如何避免更坏的世界。”

看看共和党推选出的一堆总统候选人,我们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怀念祭祀语。可他提出的是一种保守方案而非新型进取的叙事。人们需要更多,也需要更艰难的思索。朱特的时间用完了,这不光对他的家人和朋友而言是悲剧,也是公众的悲剧,因为我们需要他的思考。一个智者的去世,也意味着他经年积累的经验和学术智慧的逝去。朱特永远不会声称他给出了所有答案。可是他问对了所有问题。对此我们唯有感激。

本文作者伊恩·布鲁玛(Ian Buruma,1951— ),生于荷兰海牙,先后在荷兰和日本就学,曾于莱顿大学攻读中国文学和历史,后专注于研究日本怀念祭祀语。现任纽约巴德学院(Bard College)民主、人权与新闻Henry R. Luce教授。2017年5月至2018年9月任《纽约书评》主编。出版的著作有:《面具背后》(又名《日本之镜》)、《罪行的报应:日本和德国的战争记忆》、《伏尔泰的椰子》、《传教士和浪荡子》、《异议分子》、《西方主义》、《发明日本:1853—1964》、《零年:1945》等。

编辑|艾珊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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