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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汪建辉,试试看能不能读完.连载中.:烧元宝有旋风有什么预兆

网上祭祀,网上祭奠,线上祭祀,线上祭奠 2022-08-12 467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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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3H〗〖HS2〗〖JZ〗情结人

  汪建辉/著

  〖HT5SS〗一个国家、一个省、一个市、一条街道、一条小巷、一幢房子、一间房屋、 一个人,只有他一个,他将头扭向一边,脖子上的青筋与软骨被动地曲转着,如旋转的楼梯 ,或者早晨起来时洗脸拧毛巾一样,水从棉布中流出来,滴在地上,形成一个国家?一个省? 一个市?不,不是,一条街道?一条小巷?一幢房子?一间房屋?一个人?不,更不会是,他在屋 中,头从左至右巡视围在墙壁一周的书架,上面摆满了书,零乱无章,应有尽有,他注意到 右边最头一本是莫蒂然·艾德勒和另外一个美国人(他记不起来是谁了)编写的《西方思想宝 库》,52元正,他很清楚的记得书的价格,“一元钱不是价值,可它代表着价值,”就是这 些书,他再次把头从右转到了左边,一路上不断有书名跃入他的眼里,《金枝》、《战国策 》、《英语口语辞典》、《内战记》、《回忆拿破仑》、《治策通览》,“它最终代表了道 德价值”,这些书如一片片飞舞的树叶,进入了他,充满了他,突然他觉得很累,承受不起 ,踉踉跄跄地倒在椅子上,汗从脖子上流下来,浸湿了全身烧元宝有旋风有什么预兆。

  趁他休息的这会,我有机会来注视这间屋子烧元宝有旋风有什么预兆。十四、五个平方米,中间一张少见的大圆桌, 漆成酱红色,配套有张大椅子,坐在里面,几乎看不到人,墙上只有一扇窗子,还被书架给 遮了一半,阳光从剩余的那部分空隙处射进来,间或有些也从书架和书的缝隙里钻出来,投 在地上,让人感受着耀目与醒目的差别,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纪,使过去与现在的差异更加 鲜明,再过一会儿从书的缝隙里钻出的阳光不见了,地上只留下一块倾斜的光影,我再环顾 四周,除了这些屋里再没有别的什么。

  我再次开始注意起他,疲惫的脸让人心痛,衣服上的汗渍已干了一些,一块一块地,一个国 家?一个省?一个市?一条街?一条巷?一幢房子?一间屋?说它是什么就像什么烧元宝有旋风有什么预兆。他的呼吸短促 而又无条理,胸腹起伏着,如秋风扫过金色的稻田。那些国家、省、市、街、巷及房子便像 水中之象般扭动起来。他长长的头发在汗水的浸湿下,已成了一绺一绺的布满在脑壳上,沉 实而又刚愎,即使从窗外猛吹来一阵狂风也不能使它们有丝毫动摇,旋风撞开了房门扫兴地 溜出门外去。他的衣裳上的汗渍在这阵风中干了,国家、省、市、街、巷包括房子的概念随 着汗渍的消失而消失了。我只能重又注视他的脸,他的脸因线条的柔和而显得年轻而又无动 于衷,让人感到他很善良、诚实,可又一定碌碌无为,没有坚强的、果断的、或者说是狠心 的决胜的东西,然而他无动于衷的表情里又显示出一丝隐秘的高贵与不屑,保持一种无需反 抗的姿态,仿佛没有所需、所争取的了,就像一个明净的夜晚里的淡淡而皎洁的月光,明静 中一切都显得那么淡漠。他脸部的平静缓和似乎故意夸大了他鼻子上的那副黑边眼镜,使它 跳跃般地跳到前面的位置呈现了出来。如湖面上飘浮着一只小舟。两个圆圆的黑框镶着白 色而透明的镜片,厚厚的一圈一圈地向外扩展,让人想起两块石子抛入水中的情景。这是一 个臆想,他的目光从镜片后面射出来,看着我,如水里溅出的水珠凉凉的、冷冷的,洒在我 的身上。他醒了,我浑身一抖,赶紧躲进了屋子的一角。(叙事者最好不要与他的主人翁直 接见面,否则就会影响客观的公正性。最好是一个旁观者,与故事本身无关。)我加油让自 己遵循这个原则,躲在他看不见的角落继续注视着他,(刚才我的决定已经使他成了我故事 中的主人翁,与其说这是偶然,还不如说是我根深蒂固的叙述习惯的结果。)他站起身。我 将自己同时隐藏得更深一些。他走过去将门关上,然后走到窗前向外眺望,阳光照着他柔和 的脸部,显得有些红润,白色的镜片像黑暗中的行驶的汽车灯光,将两点如冒号似的目光投 射在书架的书上,那冒号的后面是什么?我很清楚地能够看见:那是一部《老子通论》与一 本《古兰经》。阳光下他的身体显得俊俏而圆润,我很想看清他的脸在阳光下的色彩,是否 像玫瑰一般地怒放,带着青春动人的光彩,可是他一直向窗外望着,专注得如一个石像。他 看见了什么?是什么使他将视线伸向如此不可握而又不可及的远方?我想,他一定是穿过小巷 一直向街上望去,那里人群正匆匆地滚动,如春潮般,他看见了什么?男人?女人?老人?少年 ?天天如此,会不会是发生了意外:一个人横穿着过街,突然右边的一辆汽车飞速驶来,将 他撞倒在地上,车轮将那人拦腰碾过,然后带着两道血迹向纵深逃去,血迹在地上越来越 淡,以后便看不见了,人们的记忆也就因此淡漠了,不再记得那个春天,在明媚的阳光下, 花一般绽放的血花及影子般逃走的汽车。

  这是一个春天,阳光下,人们迅速围扰过来,里三层外三层地围裹住那个人的尸体,街道上 如同长了一个肿瘤(一个人死了),过不来也过不去,人们(包括汽车)站着不动,像是在为他 哀悼烧元宝有旋风有什么预兆。这是一个春天,明媚温煦的阳光下,尸体微微地冒着热气,(如果是冬天,那热气将 会表现的更强烈、直观)五彩的内脏显得灿烂而又夺目,最前排有一个人吐了,吐出的东 西喷了尸体一身,可他还是不肯退去,坚持着,后面的人要挤上来,换他下去,可他还是不 肯退下,坚持着……不知道他要坚持多久,不知道人们要坚持多久,我看见他颤抖了一下, 从身上流露出一种既恐惧而又同情的态度,大概是出于一个正常人在非正常的环境下的本能 反应。这个非正常的境况在春日的阳光下闪闪发光,并且阳光对它的着色用了一番功夫。阳 光并不限于在那人失血的脸上镀上一层白光,使死者的脸部更加苍白的就像没有了一样,而 且进一步对尸体周围的血迹做了一番喧染,让那浓而稠而鲜艳的红如红太阳般耀眼,然而这 红色里夹杂着太多人的苍白的目光,久而久之,这红色便淡了,不见了。围观的人群散去, 地上的单调的尸体跳了出来,大字形,如一幅浮雕。汽车接着开始流动,上上下下,来来去 去,如相向逆行的河流,从尸体上碾过,像河水从礁石上流过一样。大字形越来越大,越来 越大,最后大到无边无际,于是便无法看见了。往事如烟,世事沧桑,那幅浮雕在历史的烟 尘中瞬间便不见了,它所记载的史实也逐渐被人们遗忘了。“过去的事情不再想,”小巷外 面的街道依旧车轮滚滚,人来人往,春日的阳光照耀着大地,也照耀着窗口前向外眺望的他 ,这些光线射到面孔上各个部位,使沉静更显得奇特,仿佛是一尊塑像,在空洞的窗口中被 故意地从空隙处突现出来,石头一般一动不动。从而占有特殊的位置。也许需要有一面镜子 ,这样我就能看见他的面孔。阳光的移动下,他的影子逐渐增大,倾斜,直到我渐渐看清他 的鼻子,微扬的下颌,甚至他脸部的线条、柔和而圆润的光泽。光线不动声息地移动紧跟着 他,透过被书架遮掩了一半的那扇窗子,春天明媚的天空,阳光照射在他的脸上闪闪发亮, 不过,我一直在为自己没有直接看见他的面部而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也许我在这个屋子的 某个角落做着白日梦。窗外的小巷里沉着的传来了“小偷”“小偷”的叫喊从这一头消逝在 那一头。静止的天空,被这流动的喊声破坏,起了一阵风,街道上的汽笛声随着风愈加清晰 而细致地飘来,在他的屋里平缓地展开,发出沉闷、空洞而又无法逃出的响声,像一架纸折 的飞机在一间充满了蒸气的屋子里无望地沉重飞行一样。静止不动的窗口外天空中呈现一片 荒漠无人,空空洞洞的景色。凡界的喧嚣声向天空上飘去,让人们做出如荒原般凄婉的想象 ;到处是无用的、废弃的声音,使阳光每走一步都要做出避让的扭曲姿态。发展、变化的历 史进程,腐蚀、剥落了明媚的春天,逐渐成为荒芜的青草、绿树、废墟,变得缺乏生命、毫 无条理、作用、满不在乎,任凭时间、风、雨或雪进来,把它毁灭,让其长满苔藓、生 满杂草,逐渐成为碎片崩溃。

  不过,再仔细看看他塑像般的身体就会使人猜想到这情景是经过他仔细挑选并练习过的,也 许这就是属于无数训练中的一次烧元宝有旋风有什么预兆。他在练习自己,就是为了我在某一刻看见他。现在他沉迷 在里面,忘了自己与他人,连同屋子里的一切,甚至照射在他脸部的阳光。我知道这是一个 漫长的过程,只要一可沉迷了,便决非那么容易转醒。我无法看见他的脸部成为塑像时的样 子,是否会突然变得像岩石一样峻拔、威严、沉稳,他一动不动的石头般的身体朝向窗外, 一只手扶着窗框,另一只手叉着腰,头部微微前倾,角度掌握得恰到好处。即不显得急躁的 轻浮,又不含有胆怯的畏缩。这是我目前观察到的所有的一切,我详至地将他记录下来,想 着暂时不会有什么新的东西出现,于是离开了屋子。当我走上小巷,回头向那扇窗子望去时 ,我看见在春日的明媚阳光下的一个黑洞在那墙上跳跃出来、清晰而绝望。我无法看见他, 无法断定他是否还站在窗前,也不知道他是否看见了我,在看我,迅速地我回转过头去,进 入了巷子的深处,在拐入另一条巷子时我看见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正在为一个小男孩子削头 ,边上有一辆巨大而破旧的自行车正无比劳累地歪靠在墙上,这使我忽然间明白了刚才的那 一串“小偷”“小偷”……的喊叫声应更正为“削头、削头、削头、削头……”。

  〖LM〗

  〖HT4K〗〖JZ〗第一部

  〖HT5SS〗他出了门,然后又进门,进门时他在想,是否有东西忘在了屋里烧元宝有旋风有什么预兆。他又出了 门,然后再进门,进了屋里,他向墙的一角望去,看是否忘了拔去那个电加热器的插头。否 则可能会引起火灾。他走进了小巷,然后又回到门口,推了推门,看是否在第二次出门时忘 了锁门。他走出小 巷,然后走回到小巷口,远远地望着那扇如同黑洞的窗子,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遗忘了。 心头有一个空洞,可不知该用什么填平。可供选择的很多,可又都不是。一定有什么被这些 众多的选择给埋没了。想不起来了。于是他便心里怀着这个空洞又走出小巷。在街道上,他 再次回首小巷,心里像缺少了什么,失落了什么。这种感觉好极了,透过春天芳香的法国梧 桐树叶,阳光照射在他的身上闪闪发亮,使他心头的那个空洞愈发地黑暗。不过,这使我真 正看见了他。否则我只能看见一个炯炯的发光体,我有些眩目和害怕。我跟着他,在春日明 媚的阳光下,我跟着一个悬浮在街面15米高的黑洞。这黑洞在街道上平静而均匀地向前。 也许我不该这样,也许我应该立刻停下来,望着那团黑影远远地消失在摇晃的车流与人河里 。可我依旧固执而坚定地跟着他,车声与人声相互交替,重重叠叠,你追他赶,有时混成一 体,好像世界和谐地成为一个整块,可有时又分错开来,好像浪花在海面上拍打出一个个细 碎的飞沫。突然我停下来望着地上如同海面上飘浮的阴云而投下的“大”字形阴影,影子很 淡,仿佛被水浸泡得久了,就要消失了一般,天空没有一丝风,大地上车流悄无声息地向前 流动,静止如水的天空,明媚的阳光穿过一片荒凉无风空空洞洞的景色从天空降下来,照射 着这缺乏条理、漫不经心、自然客观的世界时显示出了它天真活泼的浪漫、泛出了七彩的颜 色,生活在人们的周围平静地展开,喇叭声零星地从街道上立体地扩张,发出尖利、刺激的 响声,混乱、绝望、剥落的世界被催促着向前,跌跌撞撞进入汹涌的潮流。他的身影逐渐变 小,远去,最后变得如枪管般大小的一个圆点,没有棱角,只是一个点,随时都有可能如射 出去的子弹在千万分之一秒的时间内从视线里消失。一个点由大到小到看不见迅速消失不见 。我没有看见这些,没有亲自体会到空间在时间中迅速逃走的感受,这是我后来对这一幕的 遐想。此时我正注视着地上的“大”字形,我很惊奇地看见它逐渐变大,如一块香脂在水中 化去,慢慢变淡,渐渐变大,最后大到无法看到边缘,于是我看不见它了。它不见了,我抬 头再寻找他时,他也不见了。我知道“他”在世界上的某个角落,一定还在,只要我有足够 的时间,他也有足够的时间我就一定能够再看见他。我还知道“它”在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地 方都有它的影子,一定有,它正不断地遍及着这世界的每一个地方,可是我却再也找不着它 了,永远也不能够看见。时间一层层地在空间中剥落,空间也一层层地在时间中剥落,剥落 的空间又生出新的空间,剥落的时间也不断的迎来新的时间。我站在阳台向远处眺望,远方 没有风,仿佛春天浓烈的花香将空气涨满了,凝结成一个透明发光的整体,在这中间一颗燃 烧得通红的太阳通过天庭空旷的荒原降落到地球西边的那座山崖上,山顶的几颗枯树最后托 住了它,可是那是短暂的,红得像血的太阳还是深入了它们,于是,静止的太阳出现了裂隙 ,黑黑的,如同枯树伸出的绝望之手,如同鲜血在浆袋中破裂,渐渐地,像手臂般粗的枯树 枝完全伸入太阳里,太阳中如同长着一颗树,如同剪影般,如同太阳的血管般,圆圆的太阳 破裂了,血一点一点地渗透在山岗上,一点一点地,太阳缺了一点,缺了一小半,缺了半边 ,只剩下一小半了,只剩下一点了。如一个少女噘起害羞的唇。我站在阳台上远远地望着那 一点红消失在远远的山岗后面。少女远去了,世界变得一片黑暗,我的目光再也不能穿透这 深沉的黑暗。天空中没有一丝云,或许布满了乌云,是因为我的目光再也不能穿透这浓浓的 黑幕,我能够看见的有一盏街灯,灯光掠过路边树篱下正在等待的男子,我看清他是一个小 伙子,手上拿着一张报纸,那些字在灯光下一定扑朔迷离,根本无法看清,所以他将他卷着 握在手里。这也许是一个信物、暗号,传达着某种信息,一定是的,否则那张报纸,与拿报 纸的他就显得毫无意义,他的存在就荒凉无用。空荡荡的时间从他空荡荡的空间中无意剥过 ,展开的还是空荡荡的空间。不,一定还会有什么东西到来,不为了他,而为了他手上卷着 的报纸,我等待着,我等待着等待,可是,就在我的等待中那盏亮着的灯灭了,我看不见他 ,可我一定知道那些该发生的正在或将要发生着,空荡荡的时间剥落空荡荡的空间时发现了 新鲜的血肉。一个女人在黑暗中向他靠近。她几乎看不见他,更看不见他手上的报纸,明显 地他感觉到她的存在了,将报纸移在了一个显要的位置,可他似乎搞忘了这是一片无灯的黑 色,目光的足迹无法迈出两步之遥,是她没有看见?还是她并不是他等待着的等待?她擦着他 过去了,在经过他时他很悲哀地看见她加快了脚步。不一会,她便在亮光中出现了,我看见 她的头紧缩着像是想极力缩进瘦小的肩里,可是肩膀里的骨头阻挡了它,这是最大限度的让 步,她就这样缩着头,像是怕冷,又像是怕人。接着她又消失在灯光与灯光交接的黑暗处了 。我知道她一定还会在下个灯光下显露出来,可那时我已经不能再看清楚她了,只能够看见 她的黑影如一点墨汁滴落在洗墨池中。我重又将目光转向他,看见路灯又亮了,从灯罩上飞 下的白光将街道照得一阵发白,如一个刚离开人间的死者,苍白的脸什么表情也停留不下来 ,是的,任什么东西也停留不了,灯光中我发现他不在了。已经离去,我感到有些吃惊,我 的等待在我一时的疏忽下从那个时间里走过去了,可我又同时感到安慰,他的存在充满了生 命。生活在他的离去时被剥开,血淋淋地呈现出来:又一个女人向他走来,由于有了第一次 经验,他不再将手中的报纸仅仅是放在显眼的位置上,而将它展开来迎着那个迎面走来的女 郎,女郎怔了一下,仿佛看见了意外,恐惧从心头涌起,就在这关键的时刻头顶上的路灯在 经过短暂的休息之后又恢复了元气,灯亮了,第一片灯光飞下来打在他的脸上,第二片灯光 飞下来打在她的脸上,第三片灯光飞下来打在他手中展着的报纸上,在源源不断的灯光中他 们互相看清了,接着她将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开,注视他手中展开的报纸,可是灯光毕竟还是 太暗了,可这也不影响他所要达到的目的,她看见了报纸上的一排醒目的96磅黑体字:

  〖HTH〗〖JZ〗让战争滚回决策的政府中去

  她看见这是一个通栏标题,标题外面框了一条107号的粗黑线,犹如一个墓地,又如一支挽 歌,这是一个口号,一个愿望,却又被墓地埋葬了,他们为此感动得要哭烧元宝有旋风有什么预兆。果然她就哭了, 泪水在脸颊上冲出了两道痕迹,如两只蚯蚓在雨后潮湿而松软的地上爬过时留下的痕迹。泪 水顺着脸颊滴下来,她高耸而丰满的胸脯迎接了它们,顷刻间她的胸脯湿了一片,尚薄的春 装紧紧地贴着胸脯,在灯光的照耀下如同衣服的那个部位突然间被腐蚀、剥落,而乳房顷刻 间弹露了出来一般。他清晰地看见了那个部位、柔软、骄傲、高耸,他突然觉的自己身体中 某个部位的骨头猛然硬了起来,使他的男子汉气息又回到了全身,他勇敢地一把将她搂住, 是的,在这黑暗的时分,她需要有一只强有力的男性的臂膀,她将头无力地靠在他的肩上, 仿佛这就是依靠——永远的支柱。就这样他搂着她,进入她不敢深入的黑暗中。我想这一切 也许都没有发生。黑暗中他向临近亮着灯的电杆下望去,空无一人,灯光下连一个影子也没 有,向另一边望去也是这样。他处在黑暗里,被黑暗包围在中间,一片灯光在光影中晃了一 下,一枚去年秋天留下的枯叶从高大的树上飘落下来,进入锥圆形的光照范围,缓缓地划破 苍白的氛围,使静谧瞬间流动出了一个灰色的音符,左右晃动、飘飘摇摇,轻轻地降落在街 面上;音乐突然中止,犹如断了琴弦,灯光就像死了一般寂静,如一池浑浊的水,目光再也 无法穿透它,寂静、无风、无月、无雨,像是被遗忘了一般,黑夜、城市、街道、小巷、一 幢房子、一间屋子、一个人、他,被遗忘了。街道上除了那个刚走过去的不相干的女人外再 没有别的什么人走过,天空中除了那枚去年的叶片坠落外再没有别的什么东西飞过。灯光一 片一片地飞下来,堆满了那个锥圆形的空间里便再也动弹不了,渐渐地变质、腐化、浑沌, 最后连目光也无法穿透过去。赶紧走吧!他想,再不离去,等一会儿,那锥圆的东西凝结起 来,便离不去了,犹如被夹在一个峡谷,两堆锥形的山如金字塔般耸立在前后,像一个巨大 的漏斗般向下滑落,只有等到明天太阳升起时将锥圆的凝结物晒化,才能离开。还是走罢, 他向那灯光走去,进入了它们,猛然他感到有些失重,脚下轻轻的,天空犹如一只手托住他 ,将他提取。他加油地使自己稳下来,一步一步地向前缓缓地移动,四周沉闷得有些透不过 气来,他屏住呼吸慢慢地向前移动,死气沉沉的光塔有了一丝晃动,在他的脚下形成一个阴 影,阴影不断向前移动,不断的还有灯光补充过来,使阴影有了流动的动力,他感到了一丝 清爽,一丝凉风从影子中旋起,袭进他的心灵,使他心中一颤,他知道活力还在身上四处寻 找存在的表达,他的心底有了一丝欣喜,暖流如影子般在身体内流动起来,身体中明亮的部 分也随之有了活力。他微笑了起来,在灯光娇嫩的小圆点下、在影子匀速的移动中跟着向前 ,犹如是被一股气流推着,身不由已,灯光整片整片被他推开,又整片整片围拢在他的背上 ,如同报复,如同收复失去的土地,坚强、柔弱、不滞、感人,灯光默默地苍白着,不说话 ,坚定而果敢地去占领属于它的地盘。他感到心烦意乱,感到背后有个什么在追赶他,要将 他驱出这里,这是一个锥圆的整体,是他的进入而破坏了它的完整,他脸上的笑容依旧挂着 ,可看上去却是痴呆而无生命的,如一个梦游者,缓缓地无知地向前移动,与地面保持平衡 的状态,他的手僵直地垂着,五指不知不觉地张开,手中的那张报纸缓缓飘落,如灯光中突 然飘下了一片肮脏的泻物,带色、带味、带着某种排泻后的轻松,身体顿时没有了感觉,他 飘一般地出了锥圆形的光亮范围,进入了黑暗中,身后的那张报纸缓缓地飘落、旋转、摊开 ,昏暗的灯光下,照不清小字,却看得见那一排醒目的96磅黑体字的通栏标题:

  〖HTH〗〖JZ〗让战争滚回决策的政府中去

  〖HTSS〗要开战了吗?我想,他趟进黑暗时又会发现自己还是处在一个夹缝中,像一个 巨大的漏斗,他沿着斜槽向上爬,可事实却是不断向下滑,一直坠入不能提取的最底层烧元宝有旋风有什么预兆。我 站在阳台上望着那一个一个的巨大凹槽,连绵不断地向前延伸。如一个个张开的大口,等待 着人的到来,然后将他们吞噬。灯光下报纸平平地展着没有人看见,只有灯光在默默地无知 地倾注着一腔深情,远远地望去,报纸与灯光形成一体,仿佛就是那座金字塔的底层、地基 ,一切都被埋葬了,穿过阳台栏杆铁铸的涡纹和波浪的流线,我仿佛看见了大潮的汹涌,正 席卷着向我扑来,战争不可避免地就要来了,模糊的黑色与松散的光亮中,我看见士兵们在 亮光的背景里鱼贯而行的黑色影像,他们密密麻麻地一个跟着一个走进灯光走进黑暗,走进 黑暗走进灯光……永远也没有止尽,他们在这里,这个城市纠结起来,奔赴另一个城市,去 与一个朋友的组织共同对付另一个共同的敌人,四面八方的人都在向那儿聚拢,黑暗中他们 的脚步发出沙沙的回响,使整个城市都处于一个难眠之夜,儿子、兄弟、丈夫能走的都走了 ,随着大部队的人流,身体与地面保持垂直,脚步有力地抬起落下,绿色的制服在灯光中明 明暗暗地变幻穿动,整齐的脚步如同一个人,目标一致的如同一个点。他们的影子在灯光下 ,俨然像绷紧的弓箭般被拉到一个极限,然后被用力地射出去,进入黑暗中,飞向另一个城 市,战斗、进攻、流血、牺牲,直到真理被捍卫地保留下来,或者真理被罪恶的魔鬼给吞噬 了,不过这种可能性几乎没有,真理是永远不会失败的,失败的永远不会是真理,胜利的就 是真理,他们踏着坚定的必胜的步伐穿过了城市,向另一个城市进发,在进入三环路,走进 城郊消失在茫茫的黑夜时,我就听不见他们的脚步声了,我的眼前一片平静,刚才的一切仿 佛是一个梦,在阳台上站得久了进入了假寐的状态,刚才的那一幕会是真的吗?那长长的队 伍中是否有我?我再次将目光透过那涡形的铁铸栏杆注目灯光下面那张平平展着的报纸,那 上面写了些什么?在这片深沉的黑夜里没有人看见它,由于它确是黑小白大,远远地望过去 它苍白着仿佛就要与灯光溶在了一起,可它的混沌、肮脏使我隐约地还能够看见它,一半是 还有一些蛛丝马迹,另一半是我对那模糊印记的联想,还能再深入下去吗?不,不能了,我 只能使联想越来越模糊、越来越不着边际。茫茫的黑夜空阔、无边、寂默,望不到边际,再 继续下去也是徒劳,除了更深、更广的黑夜外别无它物,我转过身子推开半开着的木头框架 上镶着的木板门,进入了亮着灯的屋子,我的眼睛如突然间被蒙上了白布一般什么也看不见 了,过了一会儿布又被解除了,仿佛混浊的水渐渐沉淀下来,我能够看见屋里的东西了。在 一个狭窄的房间里,一个人站在中间环视整个屋子,我的双手插在口袋里,不知道是因为寒 冷,还是因为习惯,或者是不知所措,只有我一个人,所以在这狭窄的房间里并不感到拥挤 ,似乎我想趟到屋子的那头去,因为在那儿的窗下摆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一张今天下午 我才从街上报贩那儿买来的晚报,可是我暂时还没有动,左脚踏在地上,右脚的后脚跟微微 地翘起,这样左腿便是笔直的,而右腿则微微地曲起,笔直地被烫得平展的裤线在这里微微 起了个皱,转了一个小小的角度,然后继续向下一直拖到地面,这是一个小小的转折如果不 注意真看不出来,由于这一个折角,其中一部分的布紧紧地贴在我的腿上,冰冷、潮湿、油 腻,夹杂着某种厌恶,我赶紧改变了这种姿势走向那张桌子,灯光从后面追上来,越过我的 头顶投射到桌上与桌上的那张报纸上,不一会,灯光又越过了它们停留在墙上,我的影子遮 住了那张报纸,可并不影响我对上面的字的辨认,我眯起眼睛,加油将视线的焦点集中:

  〖HTK〗〖WB〗一场战争开始

  〖DW〗政治家忧虑烧元宝有旋风有什么预兆,我引导的是正途吗?

  〖DW〗如果烧元宝有旋风有什么预兆,为了人民

  〖DW〗而战

  〖DW〗战斗中烧元宝有旋风有什么预兆,我们优秀的儿女牺牲了

  〖DW〗而他们的父母、妻子,哭了,那么人民是不是失败了烧元宝有旋风有什么预兆。

  〖HTSS〗这是文艺副刊上刊发的一首短诗,题为“人民,永远是失败者”,这是头六行 ,由于长短句相间跳跃般呈现在灯光的影子中,也仍显得有力、耀目,我太集中的视线显然 有一些不适,现在眼睛有些酸痛,我无法再往下面看,将酸涩的眼睛闭上、棕红、淡紫和粉 红的色彩顷刻涨满了我的眼里,随着它们的摆动、混合、统一,仿佛其中两盏灯光熄灭了, 颜色变得柔和、温顺,呈暗紫色,并不断变淡烧元宝有旋风有什么预兆。就在这样暗紫的颜色中一直向下滑,穿过一 个狭小的有些让人沉闷的隧道,我仿佛进入了一条街道,一条小巷,进入了一间屋子,然后 ,我充满了那间屋子。这是一间四周都是书的屋子,只有一扇被书架遮了一半的窗子,一个 人,一个男人坐在一个大圆桌边,正在注目桌面上呈放的一件东西,神情严肃而又孤寂。桌 上是一张报纸,他看着报纸,然后抬起眼睛望着窗外沉沉的黑夜,像是想穿过它,可这毕竟 是徒劳,除了一个黑框外什么也没有,接着他又重新看报纸,灯光从头顶上洒下来,使白纸 上的黑字格外清晰,甚至连我在这遥远的地方都能感觉得到那黑色的字浮了起来进入我的脑 海,半浮半沉,半隐半现,可总还差那么一点我才能看清它们。似乎我的加油干扰了他,他 又抬头望了望窗外,可能是因为什么也没有看见,他又低下头去看那张报纸,目光在黑字上 来回移动。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激奋,接着他的脸泛起了潮红,双手也握成了拳头,仿佛 快要决堤的潮水被他捏在手中,水位越来越高,他的脸色越来越红,目光在字间快速地来回 摆动,如一阵阵汹涌的潮水,一发而不可收拾,奔泻直下,猛然,他将双手伸开迅速而颤抖 地抓起那张报纸,大声朗颂起来:

  〖HTK〗〖WB〗如果烧元宝有旋风有什么预兆,我拿起枪

  〖DW〗加入战斗的行列烧元宝有旋风有什么预兆,从故土出发

  〖DW〗为弘扬一个主义

  〖DW〗而战

  〖DW〗那么

  〖DW〗政府胜利了烧元宝有旋风有什么预兆,而人民却失败了

  〖HTSS〗读完后,他猛地沉默了下来,坐着,不动,如一尊塑像烧元宝有旋风有什么预兆。头顶上粗糙的灯光洒 在他身上,使他的脸部及衣服变得像石头般坚硬而冰冷,他一直保持着姿势,不动,他坚持 着,不动,甚至连喘息声也没有。夜凉如水泛开来,使整个城市如石头般冰冷、沉寂,我不 禁颤抖了一下,睁开眼睛,头顶上的灯就在这时熄灭了,我的眼前如一阵闪电过后又陷入黑 夜里,停电了,而他也一定沉入了黑暗里,他看不到报纸,我也无法再想象到他,整个城市 、街道、小巷、楼房、包括屋子都沉入了黑暗中,我的想象在黑暗中行走,什么也无法看见 ,什么也无法感觉到。我点燃一支蜡烛,火光一片片缓缓地向外飘出,因此整个屋内一闪一 闪地晃着光的涟漪,他一定没有点蜡烛,因为我没有感觉到他的那间屋子或者我感觉到他的 屋里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在这孤寂的夜晚只有我一个人,站在屋子中,任凭烛光一片 一片地飘过来,摇晃着我,像是儿时的摇篮,荡漾中睡意不禁涌了上来,我的头一沉,扑在 报纸上便睡着了。〖HTK〗〔现在,一个人正从睡梦中醒来,这个人与我与他都没有丝毫 关系,可这个人又是那天晚上发生的必然事实。我在补充那天晚上我睡着了时,城市里会发 生的事情,也许是这样,那人在沉睡中突然感受到了小腹下端的膀胱被挤压的胀痒,膀胱里 被尿胀满了,就要喷射而出,流到床上,当然这个事实绝对不能让它发生,那人伸出手摸索 着在床头抓到了电灯的开关,一按,“啪”地一声,电灯依旧沉默着没有光线从那个小小的 透明玻璃里射出来,屋里依旧漆黑一片,“妈的,又停电了”那人嘀咕了一声,习惯地摸下 床,熟悉地走向放在墙角的马桶,丝毫没有偏差,那人准确无误 地蹲在了马桶上。看来, 有灯光与没灯光是一样的。接着,传来了“哗哗”声,这声音在马桶里回荡了几回传出后显 得空洞而遥远,仿佛置身于亘古的洪荒之中,世纪的风在无人的旷野呼啸而过,带着满身的 尘沙与泥泞扑面向这个没有任何准备的新城市扫来,于是人们发现了沧桑、挣扎、病痛、死 亡,有的人随着这阵风去了,他们的灵魂夹杂在风中,以更猛的速度向其它地方扫去,形成 了一股强大的时间之流。马桶里声音响了很久,超出一般的长久,那人耐心地坐在上面,等 待着“哗哗”声结束,看来是胀得太久了,胀得太多了,他明显地感觉到水位正在上升,“ 哗哗”的水声也不那么空旷了,而多少带着一些具体,历史的长河就像这样向前推进,可容 纳时间的空间越来越少,可活动的空间越来越小,人就要这样被推向一个极限,被挤出历史 之外,然后什么也没有了,连同空旷、历史、世界只留下装满着拉圾与泄物的空间。噢,我 真怕这声音会继续响下去,不敢去听,可又无法阻止自己的好奇,我不能不听,我想听听结 局究竟会怎样。“哗哗”声突然开始小了,变得很细很柔很温顺,如同一个少女的低吟,这 对我是多么动听的声音啊,我不会被推向一个死亡的境地,最后低吟声没有了,变成嘀嘀嗒 嗒的声音,仿佛一阵暴雨过后屋檐上滴下的水珠,清脆、悦耳而有节奏,好似珍珠落在玉盘 上,被摔碎的声音。珍珠被摔碎了,还有什么能够再存在呢?果然,任何声音在这一刻都消 失了,世界变得一片宁静,就像劫后余生的屏息,安定、呆滞,那人坐在马桶上呆了一会, 脸上浮现出轻松的感受,小腹松驰了下来,身下的水还在晃动,像是喘息,又像是在摇篮中 遐想,漾起了一阵一阵的涟漪,如记忆一圈一圈向外展去,越边缘的地方越平展、模糊,就 像要忘却了什么,那遥远、年岁已久,随着岁月的腐蚀,被抚平了痕迹的记忆,从外面向里 面包围过来,逐渐向里吞食,年轮的涟漪像是被蒙尘的记忆再也想不起什么,思维渐渐僵化 ,在天空中沉降下来,覆盖在那荡漾的涟漪上,将所有的记忆盖实、压紧,桶中的水的晃动 便开始像是在沉重的喘息,窒息前的长叹。死亡。接着,停止了摇动,平静下来,在那人的 身下一动也不动。如一个死去的人闭上了明亮的眼睛。马桶内一片漆黑,印不出任何东西, 也看不见任何东西,像一个睁着眼睛死去的人的眼睛,接着,一股轻微的腥气向上涌起,如 死神身上散发出的特有气味,这气味轻微的、小心翼翼地如一根柳叶一点一点地触动着那人 鼻子,有点儿痒,一阵强大气流从心底涌起冲上鼻孔,仿佛要抵抗这一股微微的腥臭气,再 也忍不住了,那人口一张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同时开始站起来,也同时把褪下去的在脚踝 的裤子提起来,在站起一半时伴随那声喷嚏身体猛地抖动了一下,如一匹马抖去身上汗珠的 样子,又像是落水的鸡甩去羽毛上的水珠,那人在站直身子的同时已穿好了裤子,所 以基本上没有谁能够在这一瞬间看清那人的生殖器,只是一闪而过,像白云过隙,那一团黑 色的阴影便不见了,一切起伏、变幻、灿烂的事物复归平定,身后的马桶沉静得尿与桶仿佛 是一个整体,一只死后仍张着的眼睛,散发出一股微微的腥臭,可这气味很快便被沉厚的夜 空给比较下去了,清凉的夜,清凉的空气,这气味渺小得简直可以忽略它,如果不是蹲下身 去,根本就闻不到一丝气息。那人摇晃着趟向床,不似刚才走过来时那样沉稳,也许是身体 突然轻了起来,也许是身体中的某个部位突然轻松了起来,有些飘然、不适,像苍穹下的一 叶浮萍,那人走向自己的床,那里像一个磁铁石一样吸引着他,如果不是床的吸引也许他真 要飘走了。那人走向床,屋里的空气也跟着在背后走向床,或者是推着他走,将他送上床, 如果这个事实成立,那么世界上的任何东西的运动都是由空气操纵着的。那人走回到床边, 身子一歪便坐在了床沿,紧接着一倒便躺在了床上,睡意立即袭来,他拉上被子盖在身上便 睡了,我没有必要再去记叙那人睡了以后的情景。〕〖HTSS〗可是,我现在回忆起那天 晚上那人起床撒尿的事只是对我睡着了以后城市发生了什么的补充,偌大一个城市,那么多 人,一定会有一个人(不管他是男人还是女人)在那时起床撒尿,我仿佛看见那木制的桶,黄 色的尿,在沉沉的夜里如一个睁着死去的人的眼睛,也许这只是设想中的情景:哗哗的水声 、一股微微的向上翻涌的腥臭味、推着人走的空气、黑如墨汁的夜。现在天空是灰色的。仿 佛有谁已经开始在天空中注入白色的颜料,天空渐渐变白,春天芳香的气息在白色中越来越 浓,仿佛一个白衣少女向我走近,她身上的清香从她微热的身体上缓缓散出。这是一个早晨 ,太阳在天边突然出现,如一只平稳的枪管,枪瞄准大地,将阳光扫射在大地上。我只能看 见枪口,而无法看见那长长的发射的枪管,枪口瞄得太准,枪管与大地垂直。我只能看见圆 圆的枪口。太阳。阳光透过窗子照射在我的身上,我从桌上抬起头来,望望窗外,眩目的刺 眼,于是我只好将目光收回来,扫视了一下这间屋子,这是我的家,狭小、简单,因为狭小 ,只能简单,否则就将更狭小了,这狭小里只能简单,这简单里只有我一个人,孤独地环视 这间屋子,很快目光就没有地方再注视了。顷刻间便尽收眼底,于是我便只有又将目光投向 那张报纸:墨汁是黑色的,如黑色的夜,可我却正因为此而清楚地看见了它,仿佛黑夜在光 明中浓缩成了黑色的字,而黑色的字里则有着更加深沉的,一般的人类无法进入的沉沉的黑 夜,它在白纸上愈加鲜明、确定。

  〖HTH〗〖JZ〗让战争滚回决策的政府中去

  〖HTSS〗这是一个通栏的黑字标题,意义很明确,让战争在政府与政府之间展开而不应 扩大到全民烧元宝有旋风有什么预兆。要打仗?政府上。要征服别国?政府出马。可是我却清楚地看见昨夜穿过城市奔 赴战场的人们,他们在为政府而战,他们被政府组织起来去消灭另一个政府。政府与政府之 间是君子,动口;人民与人民之间是小人,动手。而这报纸几乎在做着相反的事情,让人民 作为旁观者,袖手;让政府作为当局者,动手。这如同枪已经上好了子弹,里面装的不是政 府就是人民,随时都有可能被射出去,而且一定会被射出去,因为箭已经在弦上不得不发, 果然箭被发出去了,我看见被射出去的是人民,而不是政府。一场大规模的战争开始了。人 民被卷入战争,我站在屋内从窗户望出去,街道长而深地深入到遥远的地方,如一支已经发 出而正在路上的箭,这条路在穿过城市时,那一截路面,就叫街道,人们在上面走来走去, 虽然拥挤可总没有人愿意走出街道,这就是城市与乡村之分,喧嚣与寂静之别,人们不愿孤 独,人类是群体性的动物,我站在窗口望着路上密密麻麻如同蚂蚁一样的人群,已经找不到 昨夜奔赴前线的人留下的那怕是半个脚印,那些足迹被人群所淹没,在这喧嚣的世界,没有 什么能被“保留”下去,一切都是瞬息万变,昨夜的事情仿佛根本未发生,而只是我做的一 个梦,确实,这里再也找不到战争的迹象,阳光中春天明媚的气息在少女的脸上展开,每一 个少女都美得异常、身上的曲线如和煦的风在幽静的湖面吹过,柔和、波动、迷人,她们身 上青春的芬香气息在阳光中膨胀开来,充满了整个城市,然后向天空缓缓飘去,阳光愈加美 丽清艳,使城市进入一种虚无之景,人们一前一后行走,两个两个一组(有无数个组)组 成了庞大的队伍,可这队伍与昨夜的不同,昨夜的队伍中只有一个脚步声,如果不是声音太 响或者你站在很远的地方听,还真会以为那是一个人在走,这是无意识的人流进入一个无意 识之境,乌合之众,每天都在这里聚合散去,又聚合、又散去,人流不息,直到夜幕深沉, 太阳芬芳的气息在黑夜里冷却、收缩、变成一个点进入人们黑色的瞳仁里,然后又躲进闭上 的眼皮里。或许会在梦中浮现出来,可每一个人,甚至每一次的所见都不相同。那只是一个 无意识之境,在无意识的睡梦中出现。而就在这无意识的境界中,〖HT5K〗[那一队人马有 意识地穿过 城市,出城而去,他们一前一后,均匀地,有节奏地向前穿行,肩上的钢枪在街灯下一闪一 闪地发亮,犹如瞬间开放而又谢了的花朵,又如天空时隐时现的星光,很快,他们穿出城市 进入黑暗的原野,一闪一闪的亮光不见了犹如天空被一层厚厚的云遮住了幽亮的星星。旷野 的夜一片黑暗,没有灯光,没有烛光,只有沙沙的脚步声如毯子般在旷大的空间里无遮无挡 地铺散开来,毯子越铺越远,队伍也越去越远。一直到天空亮了起来,大地一览无余,队伍 便钻进附近的林子里休息,等待,偌大的林子没有一丝声息,战士们都睡着了,他们要在夜 间出发,只能在夜间出发,否则便会被敌人发觉。白天睡觉,夜晚出发,队伍要梦一般地出 现在做梦的敌人面前,然后让敌人在睡梦中完蛋。春天和煦的阳光照着林子上端浓密的绿叶 ,这些叶子新嫩的仿佛就要像水从枝干上滴下来,可是就差那么一点儿,嫩叶凝着没有滴下 去。阳光透过叶子落在林子里的地上,斑斑驳驳的队伍与战士们穿的斑斑驳驳的迷彩服连成 一体。天作之合。一只鸟在树枝上鸣叫一声飞起,枝叶轻摇,地上的影子也轻摇,只有战士 身上的迷彩衣服不动,一阵微风从林子的上面吹拂而过,林中所有的阳光都轻晃,只有战士 身上的迷彩衣服不晃,鸟儿似乎发现了这些,又落回枝头,盯着地头睡熟的战士疑惑地望。 这也许是它有生以来第一回所见,阳光照着它的眸子闪闪发亮,如同一朵盛开的小白花。鸟 望着地面一动不动,如同着了魔,又如同思想者,春天的阳光在空中燃烧,静静地炼铸着这 雕像般的景象,让它成为永远。阳光照耀着林子,]〖HT5SS〗同时也照耀着城市,街道 上的人流无组 织地穿梭往来,零乱、复杂、一千个人就有一千种声音,一千个姿态,我站在街道边注视着 人群里晃动如花的少女脸庞,阳光似乎只为她们照耀,春天的芬香仿佛就是从少女们的身上 喷礴而出。远远地我看见天边开了一朵小花,奇怪,我只看见那朵花,我只注目那朵花,有 什么不同?……那朵花越开越大,像是越来越近地去看一件事物……果然是越来越近地去看 她……我发现这个事实时我已经站在她的面前……只有一步之遥……我们相互望着,充满了 春天般的情感……人群在我们的的身边继续涌动,只是到了我们这儿时才稍稍分开,……我 们就像是河流中的两块暗礁……我们相视而笑……没有什么能够阻挡我们……而我们却能够 阻挡什么……一个人愤愤地朝我们望了一眼,他也许在想着“拌脚石”“好狗不挡道”一类 的话……然后他瞬间就不见了……又一个人向我们望了一眼,目光里写着嫉妒二字……然后 她瞬间也不见了……我们可不管这些,因为爱情,因为爱情没有什么可以阻挡……我们有最 好的理由保持这种姿式不动(或者可以改变一下方式)那也与别人无关,也是因为爱情……可 是我们只选择了这种方式,我们足足望了60分钟,周围的一切不知变幻了几千次几万次…… 只有我们两个人不变……海枯石烂也不变……除非我们改变了一个方式……我们果然改变了 方式(是我们,与别人无关),她突然拉着我的手,如花朵般一笑说:“我们走”。“走哪儿 ?”我问。“不要问嘛”她用一只手捂着我的嘴(另一只手仍握着我):“跟着我”。这是一 道命令,是命令就要听,因为它是命令,因为我把它当成是命令,于是我跟着她走,义无反 顾,天涯海角,刀山火海,蒸笼油锅,我都要跟着她,只要她敢去我又有什么好胆怯的,即 使死也在一块,何况又不是死,是生,幸福的生,多彩的生,多彩的活,一生中的浪漫人生 ,阳光下,从地面上腾起一股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青春气息。〖HTK〗〔城市中的一条 小路上,有一对男女慢慢地走着,他们走得很慢,也许是为了留住时间,在他们的身边,人 流也越来越少,显然,他们是在往一个僻静的地方去,女的穿的是一件浅色的衣服,这反而 使她在春天浓烈的气氛中显得多少有些显眼。〕〖HTSS〗一群少男少女从幽深处出来, 全都把目光停留在她身上,这使我多少有些被冷落的感觉,便紧紧地靠着她,想象着我们已 经溶为了一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想到这里时,突然我成为了她。春天平静地垂落在她 的身上,如一只鸟。这小路先是朝下成斜坡下降了两、三米,接着往上顺着绿色的枞树林的 山坡缓缓而上,直到山顶的一片伸展开来的草场。这草坪生着整齐的茸毛般的嫩草,一直延 伸到四周枞树林的里边,春天的阳光下,从地面上腾起一股股青草和湿土的清新气息。青草 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我们踏着阳光缓缓地走了进去,立即我们像是走进了阳光的屋中。〖H TK〗〔草坪上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慢慢地走到坪子中央,男的穿着一件蓝色的棉织衫,他 们缓缓地坐在草地上,如天空中两片轻柔的纸在阳光下缓缓飘落。他们坐在草地上,草地上 留有离去的人留下的纸屑与食品包装盒(袋),这使宁静的自然稍稍有些美中不足。自然中留 下了人为的痕迹,自然就不自然了。那些纸屑与包装物在阳光下,在绿色的草坪上像是一个 不协调的音符,在一整段柔美谐和的乐曲中突然蹦出。〕〖HTSS〗可这并不能否定整个 乐曲的美与舒畅,我望着她的眼睛,心头儿有些微醉,〖HTK〗〔这是一个年轻、丰满、 富有肉感的女人,一件简单的衣服,由于是浅颜色的便使之极富透明度。她那诱人而柔弱的 胸部向外突出,几乎要涌出那浅色的轻飘的衣服外面。从她全身,散发出一阵懒洋洋的热情 ,一种使人感官和心灵的全部欲望都涌动起来,使人不顾廉耻,脸上露出通红、急迫、情欲 、暴虐的急冲冲的微笑,〕〖HTSS〗她的眼睛泰然自若,就像画像上的那样,一个时 代,一种审美,一种需要,她露出那种神态,也许是画家出于对画面全局的考虑,而进行了 创作、协调。她的一只手撑在地上,身体斜斜地躺着,这使我想起了刚才爬过的那一段坡路 ,也许她经不起人们的践踏,柔软的身子,圆滑的脖子,只让人想把她拥在怀里,在温暖、 幸福、软棉的境界里遐想、升华。我想,由于那段坡她的身上已浸出了微微的晶莹透亮的 汗珠,在春天的阳光中散发出醉人的馨香,在草坪上铺展开来。我沉浸在其中,皮肤和整个 人像受到吮吸般向外面扩散,我感觉到了风,从一个林子的上空拂来,一种临战前的沉静, 仿佛战士们都睡着了,只要一醒过来便要冲向敌人的营阵,阳光在天空注视着这一切,可 为了看得清楚阳光不得不将眼睛贴在他们身上。战士们的身上布满了光斑,林子上空一只小 鸟的眸子闪闪发光,如同一朵盛开的小白花。我捕捉不到她,却又能感觉到她微微的气息。 一张报纸。我感觉到了一张报纸在我身体里的某一个部位。飘动。摇荡。似乎在不久前才进 入我的记忆。温煦的阳光、醉人的馨香中一张报纸在我的体内飘动。黑色的沉重,我被压的 喘不过气来,迅速向下坠落。阳光、空气、春天,迅速移动,可我还是摆脱不了它们。白色 的小花如蒲公英被风吹散,从眼前消失,我又回到了黑色的现实之中,那张报纸在我身体中 的某个部位。铺展开来。我低头搜寻,看见地上的碎纸屑中有一片破碎的报纸,在阳光下有 几个黑字显得格外的耀眼:

  〖HTH〗〖JZ〗“让战争滚回……”

  〖HTSS〗报纸从这里被撕开,以下的几个字不知去向,可我可以在身体的某个部位中 找到它烧元宝有旋风有什么预兆。现在,我很清楚地记起它了,仿佛我本身就是它,仿佛它瞬间充满了我,在我的血 液里奔腾、流动:

  〖HTH〗〖JZ〗“让战争滚回决策它的政府中去!”

  〖HTSS〗我对她说:“要打仗了烧元宝有旋风有什么预兆。”她睁着眼睛看我,仿佛是面对着一个预言者。我 又说:“我要制止这场战争。”她还睁着眼睛看我,面部有些吃惊,不知道是因为我还是因 为战争。总之她的脸色难看极了,刚才的平静、安谧与幸福的喘息一扫而空,不知道是为了 我还是为了战争,猛地,她哭了,泪水顺着脸颊滴落在青青的芳草地上,打湿了几株春天的 小草。春天的阳光照在湿润的小草上闪闪发光,如同少女睫毛上闪动的泪珠。这是一个悲剧 (据说悲剧之中蕴藏着最大含量的美)我在她的脸上看到了动人,而又需要保护的东西,一种 悲剧中引发出的结果、内容:也许通过这面镜子我看到了自己:我的身影在泪珠中滚动。我 就是在泪中浸泡着。就这样我望着她脸上的泪珠,看着自己,泪珠渐渐增大,身影逐渐增大 ,直到我能够看清我的眼睛,上衣的一个最小的袋子,甚至我脸部的一个小小的变化也在瞬 间被我捕捉到了:一丝悲凉的绝望,仿佛阳光下,透过透明的空气,看见了一个闪闪发亮的 枪口。我进入了它,进入了它圆圆发光的枪口。也许我真的体验到了它,也许是我对泪珠的 一种联想,也许我在那一刹那间就要死去。胸口或身体中的其它部位也被钻了一个圆圆的类 似枪管的小孔。可是我并没有死去,身体也完好无缺,死亡在瞬间又逃之夭夭,这使我无法 理解,春天芳香的草坪上,泪珠如同一朵朵盛开的小白花,不过,我真的看见还是以为看见 ,或是事后想象出来的意象,我不知道,我想我还是看见了白色的花朵似的东西,这些花的 影子在阳光下以同样的光彩跃出,或大或小,或明或暗,以重叠的方式出现,有时混成一体 ,有时裂变开来,如同夜晚天空爆开的焰火。再生与毁灭在我们周围平静展开,泪珠在阳光 下在青青的草地上,发出耀目、光彩的颜色,如一个有限的灵魂慢慢散尽,溶在巨大而空洞 的宇宙里,像一个空旷的大厅里一只燃尽的火柴最后散出的青烟被风吹开,呈现出一片无人 、空空洞洞的冷清景色,〖HTK〗〔静止不动的天空下呈现出一片青绿的草坪,一个男人 不知所措地望着一个女人,这是一个年轻而富有情感的女人,两行泪在她的脸上已经干涸, 这使她的脸呈现出一片荒漠无人、空空洞洞的荒凉凄冷景色,〕〖HTSS〗世界仿佛在这 一刻停顿、僵硬,并被时间缺乏热情、漫不经心、客观准确地带向遥远。未来。那些闪闪发 光的阳光,像人间的水面那样光滑、平整、冷漠、脆弱……只要一丝风、一片云、一片落叶 就能够将它们激荡起来,我望着那张残缺的报纸,知道总有那么些人为了战争而死,又总有 那么些人为了战争而生,也许我的泪落下来了,同她的泪一起在阳光下开放成了花朵。也许 与她的不同,我的泪在地上形成了一个图案,一个国家、一个省、一个市?没有人能够与我 一起决定这些,很快泪便干了,一个国家,或是一个省,也许是一个市便消失了。我心里想 道:“就是这个样子!完了。在时间中被带向虚无。仿佛战争中一个人、一座房屋、一幢楼 房、一条街道、一个省、一个国家、在炮火中化为灰烟,灰飞烟灭。现在,我别无依靠, 呼吸越来越急,胸部一起一伏,喉咙像鸟雀吃食时的头部一样颤动,空气在博大的范围里搏 动气流。现在,我得抓住一个东西,一根救命的稻草,我想我的手已经伸出去了。手现在离 一个东西(事物)越来越近。现在手完全触到了一个东西(她肩臂稍下的软软的手臂上。一种 从没有过的真正接触到她的奇怪感觉,像手里捏着一个寄托:这种诧异、惊讶的感觉来自于 明显的“抓住”,可以不是她(或许也可是她,总之这并不重要),只要能够“抓住”,无论 是什么东西,我都能够稍稍平缓难以述说孤独中的绝望;这种“抓住”来自于人类难以置 信的思想、想象、脆弱以及幻想的羽毛腾飞起来之际。可是,确实,我“抓住”了她;柔软 、光滑、纤细、温暖的手臂。确实是她的手臂(在肩膀稍下的手臂上),像手里捏着一只小鸟 儿似的。我知道我们的命运从此就联系在了一起。她在空气博大的范围里呼吸越来越粗、越 急。她说:“这是……你想……?”急促的呼吸使她无法说完这句话。可这已经足够了,我 知道她的“想”是什么,或者她在想我“想”些什么。隔着薄薄的衣服我感觉得到她身上散 发出的东西,正一步一步向我逼近。现在,我把眼睛闭起来,闻到她身上的花香,听到她在 喘气,空气在她的嘴唇之间形成一道湍流,阳光开始酷热起来,晒在青青的草坪上,撒成金 光点点。这时候,周围只有阳光、绿色和喘息的进进出出声,我闭着眼睛,双手仍旧搁在原 来的位置上,没有进一步的举动。我完全不动,好像通过这种沉静,我们完全融在了一起, 她的呼吸进入了我的呼吸,我的血液渗过皮肤进入她的身体。这时,在这种气氛中我一动不 动,加油屏息呼吸,极力镇定血液涌流时身体里感到的暄闹声,四月透明的阳光仿佛穿透了 我们,像玻璃似的,我看见了她的身体、肌肤、她的乳房充满了血液并膨胀了起来。我根本 就没有必要张开眼睛(那是多余的),更没有必要以双手在她身上游走(这也是多余的),我心 里想:“我们已经溶在一起,”又想:“也许她本身就是我的,”接着又想:“我是她,” 转念又想:“她是我”,再一想:“我和她是谁?”然后再想:“她是她,我是我。”我极 力想我们溶在一起的情形,唉,对了,就是阳光下两座沉默的林子里发生的不同事情。阳光 使这两座林子连合在了一起。我似乎听到林子里战士们的呼吸与我们的呼吸溶在了一起。天 空如一个庞然大物同时吞食两个不同的东西,可是,它马上感到一种无法吸收、消化的奇怪 感觉,接着,一股疑团,更确切的说是一种恶心的感觉从胃中涌出,立即,那吞食的东西被 吐了出来,“吐掉了什么?”我极力捕捉剩在心头的感受,回想近在咫尺的东西,噢,对了 ,就是刚才在草坪上,那张破碎的报纸上,看见的一小段文字,〖HTK〗〔这就是被消化 在灵魂里然后又通过回忆排泄出来的东西:

  〖HTH〗〖JZ〗“让战争滚回决策它的政府中去”

  〖HTK〗可是这毕竟是无力的愿望,战士们正在往前线开进,以最保密,最快速的速度 向前开进,这更加快了战争开始的速度,与壮烈的程度烧元宝有旋风有什么预兆。现在,阳光下,为了保密战士们正 潜伏在森林休整,只要夜晚降临,他们便要穿过那个无遮无挡的、开着春天的花朵的草地在 天亮前赶到另一个可供隐蔽、栖身的森林。在那些熟睡的战士中,在透过林子的斑驳的阳光 中,几个指挥官模样的人正透过清静、明丽的空气在一张地图上指指点点:这个说:“需要 在天亮前到达这儿,”那个说:“行军的速度需要保证在每小时20公里,”又一个说:“不 允许有人掉队,要保证绝对的机密”最后一个说:“执法队压后,掉队、逃跑者就地正法, ”接着大家一起低沉而整齐地宣誓:“为了祖国的利益,牺牲一切。”林子上的鸟跟着也叫 了起来,他们不约而同地望了望天,然后,又低下头来看那张图纸。它完全不懂得这些,战 争在密秘而紧张的气氛中悄悄临近。也许就在明天,也许会是后天……大后天,两队人马相 遇 ,不论是在平原,还是森林,或者是有人居住的地方,战争就将在那儿展开。开始他们一时 对峙着不动,各自用惊愕、怀疑、仇恨的那双突起的黑色眼睛注视着对方,积蓄心中的仇恨 ,当仇恨积蓄到不得不发泄时,他们开始冲向对方,穿过农庄荒芜的院子,朝着前进的方向 以毕生最快的速度奔跑,开始只是看到前方黑压压的一片人马,只是一道水平线似的全景, 现在他们能看到对方的身体了,接着看清了军服的颜色、头盔、及头盔上那颗闪亮的在阳光 底下发光的标志,甚至看清了对方领章上的微小的星记。世界缩小到尽可能缩小的地步,短 兵相接,每一个人都在加油靠近对方,并尽力地将手中的武器送入对方的身体里。原野里的 草叶被践踏得杂乱交错,开始只是倾斜着,后来更加倾斜,最后草叶便平平地贴在地面上, 春天的草在众多的脚下被踏成了浆汁,我仿佛嗅到了那阵青涩的气息与血的咸涩交织在一起 ,第一滴血从受伤的躯体中流出来滴落在大地上,更多的血从死去的人的尸体中流出来淌在 大地上与青草的浆液溶成一体。大地上的血越来越多,尸体也越积越厚,我已经想象不到绿 色了,眼睛里尽是红色的污流在流动,不能再继续下去了,我心里想:“他妈的,我居然想 到了开战,流出的鲜血,倒下的尸体……而现在,战争并没有开始”。现在,战士们正在森 林里休息,宁静笼罩着整个林子,什么事情也未发生,这也是指挥官们所希望的,一切都在 计划中悄悄进行,而计划中的现在就是休息,不能发生任何意外,最好是连战士们都不要醒 过来,踱到林子边的树下解手,那样便会增加一丝意外的可能性。那只鸟在林子上端也停止 了歌唱,静静地瞪着那双花一样的眼睛瞧着熟睡的战士,这样最好,要的就是寂静,蓄势待 发的沉默,在敌人不知不觉中突然袭击,打个措手不及,就像平静的天空中谁也不相信会打 一个响雷,而它真的就响了一声,于是人人都大惊失色,不知所措,束手就擒。指挥官们 收起地图,默默地望着手下的战士,他们太累了,昨夜的行军,疲劳如铁一般压在战士们的 身上,使他们睡得很沉、很实,绝对不会醒来,除非你拿鞭子去驱赶他们,指挥官们放心了 ,在一棵粗大的树下、分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背靠着树干睡着了。昨夜的行军也使他 们疲意浓稠。人就是人,有血有肉的人,会疲劳、困顿。树上的鸟在这时又歌唱了起来,可 是没有人听到这些,他们都睡着了。鸟在树上鸣叫着,听到的人绝对不会相信这林子里居然 会藏有一支庞大的军队。静、静的鸟的鸣叫声传出去很远、很远!……〕〖HTSS〗我也 许听到了鸟的鸣叫声,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这告诉我:现在,战争还没有开始。战争还 没有开始,我完全有时间(也有心情)在现在将手放在她的胳膊上,并且我在想:“我要亲吻 她。我会被拒绝,挨一个耳光,然后她掩面而哭?”不,她好像是睡着了,又像是在等待, 我睁开眼睛仔细看她,好像是隔着时间,好像她是十年后才会出现在这里:这个空间中。一 幅还不曾出现的图景,一幅千年以后才会出现的场景,我仿佛是隔着一块玻璃板看她,一堵 可以望穿,可以穿透却无法捕捉的时间之墙,虽然这墙是看不见的,可她在墙的另一侧,更 确切地说我在墙的这边。她在墙的那边,我无法走过去,即便走过去也无法与她相触,现在 的她是幻像,时间与空间之误,她闭着眼,喘息着,在说完那句话时便发现她与这个时间完 全格格不入,发现自己在这世界上的致命错误是她弄错了时间,提前了十年,整整十年,她 错了,为什么要提前来临,为什么要在战争、恐慌、混乱中来临,如果不,十年后,也许战 争结束了,幸福、和平、欢乐将是她的美好乐园。她知道自己错了,她要挽回这些,她不再 说话,闭上眼睛,等待着那个属于她的时间来临。任凭我的手隔着时间的墙握着她的手臂, 她静静地等待着如同一个处子。春天的阳光洒在我的身上,却停止了向她的播洒,十年后的 今天也许是春光明媚(也许是阴雨绵绵),也许会是阴晴相间,她还会在这里,一定还会出现 在这里,真实地,不可回避地在这里出现,这是命中注定,我想,“看上去(时间外的她)只 有二十岁多点。”现在,她只有十多岁,我一定能够找到她,一定要找到她。她已经来到这 个 世界上了。我相信。因为时间的规则。果然,当我松开抓住她双臂的手时,她迅速地从我手 中逃脱出去,面对着我,沿着来时的路一直退去,如倒着放的录像带,她的身体由大到小, 到一个小黑点,到看不见,我看不见她了。春天的草坪散发出清香,我一个人坐在草坪上注 视着地上的那张残缺的报纸,太阳正当头顶,明明亮亮的,而我的心此时却阴暗极了,就像 地上的那张报纸,黑着脸,被人遗弃在地上,也许这是回忆中的情景:森林、草坪、战争, 一只在阳光下如花朵一般闪烁的鸟的眼睛。现在阳光是白色的,以至时间出现了空白,我开 始往回走(我现在也不知道是怎样来的,在这里),在下那个土坡时,脚踏在了一块坚硬而突 起的石头上,几乎把脚踝扭伤。我手上还拿着那张残缺的报纸,走几步抬眼看一下路,接着 重新看报纸,然后再抬眼看看路,然后又再看报纸。就是这种情形:“这一天,我站在广场 的中央”……我抬眼看见一棵树向我走来,我躲避了他……“在别人走过的地方矗立,手中 握着一张报纸”……我拐了个小小的弯,继续向前……“呆呆地想着1999的那场灾难。对面 迎面过来一个人”……抬起脚我迈过了一个沟……“仿佛一只风中的鸟。一个来者与一个去 者相遇”……我的脚踏在了一块坚硬而突起的石头上,扭了一下,我痛的站住了,等待,等 待疼痛如鸟一般从脚底经腿、经腰、经肩、经大脑,飞离出去,在等待的这段空白,我继续 向下看:“我们对看一眼又各自离去,背后留下一片空白。一阵旋风拂起,拂动我的头发, 我伸手抚摸着风说:“这就是广场。”那只鸟在风中划了一个弧形后远远地去了。随后一阵 鸣唱声越去越远,最后就听不见了。风,越来越大,那张报纸呼呼直响,它想飞,象那只鸟 一样,抖动着。我无法再看清上面的字。这样,拿着它也没有用。我的手还没有松,它便从 我的手中挣脱出去了,鸟一般旋入空中,很快便看不见了,天空又像我的心头一样茫然而空 旷了 。脚已经恢复了正常。我想,那张破碎的报纸,它的四角抖动着如春风的翅膀,那黑 色的字在晴朗的天空中,既不含蔑视也没有亲切,甚至显得含糊不清,与人们保持距离:也 许对我对他和你都不切合实际,对现实的误解使它显得轻灵、飘浮,虽然显得真诚、博爱、 克制,可保持着距离:也许我和它一样理智,对它的离去,被拒绝感到并不合乎我的心意。 这时侯我走在来时的路上,背后留下一片空白。战争照旧在悄悄进行中,对于人类来说不幸 的是社会,那些活着的公民,枪声和炮声还没有响起人们的心里头便淤积着一声爆炸声的响 起,声音还没有响起,现在还没有响起,人们在恐惧不安的颤粟中等待第一声枪响从前方传 来,一定会传来一声枪响或炮声,人们等待着,心头有些虚的仿佛留着一个空间就等那一个 事实来临,然后把它装在里面,可那事实暂时还末来临,而终究它要来临。人们等待着心中 烦惑不已,来吧来吧来了心头也就扎实了,也就不会再希望了,人们就会以一个新的标准来 重新摆正自己的位置。为什么还不来呢?为什么还有来临,灾难,早些来也就有可能早些去 。人们等待的已经心神不安,这种对于心灵的考验似的折磨,什么时侯才能够来临?什么时 候才能够离去?远方的那一声枪响还没有传来,也许已经在路上了,我提心吊胆地等待,只 有它是粉碎我的幻想与希望的惟一事实。一只鸟的叫声从树上落下来,在我的周身响起悦耳 动听的声音,这并不是战争的预示仿佛战争还离现在很遥远。春天的阳光春天的风温蕴 着大地大自然完美宁静得让人心醉让人不忍离去更不忍心让人用炮弹来破坏可人还是人,人 的进取和信念决定了冲突永远不会结束多么可怕啊一次又一次灭绝性的战争竟没有给人 们什么警示他们只想到对方的灭亡而忘记了战争中胜利与失败双方各占一半。我从山坡上走 下来阳光春风鸟的鸣唱声包裹着整个城市的公园战争还没有展开宁静和平的气息依然充满 城市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搂着向我走来他们大摇大摆目中无人愚蠢傲慢空虚地接近我 仿佛没有看见我也许这时我应该躲在一棵树的背后让他们真正看不见我这样我才能感 到他们并不是没有发现我的存在没有把我放在眼里他们是真正的无法看见我因为我正躲 在那棵树的背后更确切地说我已经躲在了那棵树的背后看着他们平静地向前走去在这条小 径上迎着灿烂的阳光在平静的正午中前进,大摇大摆地、目中无人、愚蠢、傲慢、空虚、慢 慢地走,也许那个男人感觉很好紧紧地拥着她好象她是自己的一部分而那个被拥着的人或更 确切地说那个嘴角的下方长着一个黑痣的女人如一只小鸟般紧挨着他在这个平静的春天这个 美女气息喘喘喉咙哽咽唱不出小鸟一样的歌声,就这样他们在阳光灿烂的平静的正午向前缓 缓移动每一个步子都很优雅舒缓像优美的华尔兹在时间中缓缓弥漫,抒情动人,慢慢地在空 间中移动,渐渐地我看清了,清楚得已无法再清楚,因为他们已经几乎与我保持成一条直线 。那个女人的脸整个地进入我的眼睛,而她脸上的那颗黑痣突然与她的脸分离。我看见那个 黑点原来是一个大约刚吃的饼子上的芝麻,也许碎屑在她完全不知道的幸福的情形下悄悄地 留在了那里。我独自思忖:“原来她还是个洁白无瑕的女子。”在他们走过去之后,等了一 会儿,看不到他们的背影了,我才从树丛中钻出来,阳光又重新回到我身上,刚才的一切恍 惚如梦,温柔似水,可只要投上一个石子它便会醒了、碎了,并从记忆中消失,〖HTK〗 〔现在,确实,我已经记不起这些了,阳光照耀着空荡荡的城市公园,只有我一个人。那些 人呢?我独自冥思,原来的拥挤的人群呢?我现在回忆起我童年时的情景,春天的草坪上开满 了鲜花,春天的草坪上涌满了人群。大人、小孩、男人、女人,还有老人,人们欢乐极了, 张开双臂迎接春天。也许那时我还小,还不知道什么是忧伤,或者是那时还没有宣布开战, 人们为了和平而欢呼、雀跃,完全没有意思到灾难的来临。〕〖HTSS〗现在心情是灰色 的,〔〖HTK〗我从空荡荡的公园里看出人们大都去了前线。战斗。这是一场决定性的战 争,孤注一掷,要么被人奴役,要么奴役别人。据说除这两者之外再没有别的选择,人们当 然要选择后者,可又需要流血牺牲付出代价,敌人是相当强大的,于是很多人都赶赴前线去 了。也许会死在前线,也许有可能活着回来享受荣誉、鲜花。可是这些又都算不了什么,这 是一个把希望寄于后代身上的民族,为了后代宁愿牺牲自己,这样人们都上前方去了,只留 下那些毫无希望的人们仍旧留在后方苟且偷生,一个民族总会有那么几个寄生虫、败类,况 且是偌大的一个民族。我仿佛看见前辈们一个一个地倒下去,无数次地倒了下去,可是为什 么到我们也还要再倒下去?什么时候才有结果?什么时侯才不会有人为了别人(后代)牺牲?我 感到有些害怕,这并不是对人类命运的思考,而是为自己解脱。我没有资格思考这些,因 为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感到颤栗、孤独、背弃的痛苦,在阳光中、在空间中、时间 向我挤压而来,将我迫近至这无人的公园,“让他孤独千年”我仿佛听到这一声判决至天而 降,也许这情形并没有发生,只是回忆中的情景,也许它早在今天之前就已悄悄降临在我的 身上。〕〖HTSS〗不,不,我加快了步子,要回到人群中去,天空是蓝色的,(事实上 还有其它颜色,比如白云、黑云、彩云,只是我暂时不愿提起它们)在树梢上面远远的地方 有一团模糊的影子,现在我还猜测不出它是什么,是否是远处飘来的云,还是远方的挺拔的 山峰,我想,如果我过一会再去望它,它还是那副样子,那么它就是山峰了,反之,如果它 移到了我的头顶上,那么它自然就是云了。我暂时不去看那团模糊的影子,开始想象那一对 刚从我身边走过去的男女的情形:〖HTK〗〔这时他们已经走出了那段斜斜的坡地;树丛 夹着的小径;眼前霍然空旷起来:绿色的草坪,那女子挣开男子搂着她的手,欢乐地冲了进 去,仿佛一只小鸟飞出了禁锢它的笼子。那男子跟在后面追着,像是要捕捉回自己的猎物, 无数阳光片片在他们周围搅动,如一千朵花瓣随风旋舞,乱飞乱钻,四面扩散,发出像千军 万马在穿过城市进入郊区时的无法估量的噪杂声、践踏声,展现无数激情的潮流上下左右飞 舞着旋律,在他们两人的身旁无穷无尽地飘舞、散漫,如蝴蝶在花丛中穿梭,鲜花在飞舞的 蝴蝶身边舞动、变幻。〕〖HTSS〗我似乎看见了那只蝴蝶在空中飞舞,越飞越高,我抬 头望去,一只蝴蝶飞越树丛不见了;越过树梢我看见那灰色的模糊的影子还在原地没动, 一点也没有变化。我向前走了几步,回头再看,灰色的影子更大了一些;我再向前走数十步 ,再回头看,灰色的影子又更大了。那是山,现在我看清楚了,那是远处的一座巍峨高耸的 山峰,在极目处,像大海上的一艘船,出风入浪,载浮载沉……〖HTK〗〔那男人追上 了那女人。犹如音乐嘎然而止,一切都静止着:阳光、花瓣、蝴蝶,连同时间也好像停止了 流动。过了一会,呼吸声开始急促响起,犹如两道激流搅在一起,掀起了阵阵漩涡。他们两 人仿佛就在这个涡流中升上了天空,身下、周围如轻烟薄云,小神仙和魔童就在其中出没舞 蹈。一只小鸟的鸣叫在喜悦中逐惭变响、扩大,它向他们而来,仿佛要分享快乐,在天空中 划出一条由空气和风和灰尘组成的瞬间悬空滞留的风带,就在草坪的上方,林子的这边和那 端,在午后阳光中这带子渐渐扩散、消沉,与空间融为一体。就像中了箭,他们从天空的云 里雾里坠了下来 ,可是她的两个乳房仍旧在长衫的轻盈的丝绸下,轻盈地抖动,如鸟的两 个煽动的翅膀,她那年轻、结实、富有弹性的肉体惹人注目,仿佛在与他玩着乒乓的游戏, 他将目光抛过去,她将它抛回来,他再抛过去,她再抛回来,明显地她在这时带着一种童稚 的兴趣,天真的兴奋,两人相互盯着:(他穿着黑色的T恤,和深色的西裤,阳光下那瘦削的 脸闪着马一样的勇敢和惊惊愕愕的神色猛然扬起前蹄怔怔地盯着前方,他看见了她,她穿着 透明的象征性的衣服,四分之三的透明度使它几乎像裸着,只是贴着身子还有一个紧紧的黑 色的乳罩,散发出体温与少女的幽香,将极为重要的地方遮得严严实实,阳光钻进薄而亮而 滑的纱衣,却钻不进黑而厚的乳罩,这使乳罩便像镀上了一层厚厚银光,使黑色的乳罩闪闪 发光,这更加增添了动人的美丽 ,他的眼睛突然炫耀脑袋里闪闪发光,)如同乳罩突然飞起 ,而整个乳房进入他的大脑、记忆,并迅速地贮存起来。这事发生在一刹那间,确切地说是 一秒种的四分之一,并不像他过去所想象的需要的时间那样长。据后来他从记忆中释放出来 并慢慢品味的情景是这样:他猛地撕开了她的衣衫,衣衫太薄撕开起来很轻松。一点儿也不 着力,只那么一下,衣衫便裂开了,在裂开时衣衫只发出一声微微的叹息,如地狱中传出的 一丝幽远的叹息,一丝丝地细细地钻入他的耳朵。只有他能够听见。他的手向两边一扬两只 蝴蝶,浅色的,便飞在了天空中缓缓飘舞……接着他又伸出了右手准而狠地抓住了乳罩,用 力一扯,这下用的力比刚才的大。他想,乳罩中传出“嘣”的一声,有什么东西就这样断裂 了 ,接着他听见她“嗯”了一声,迅速、短促、飞逝而去,就像他将乳罩扬起扔向草地的一角 一样。乳罩像一只滑落的大鸟,在天空中划了一个美丽的黑色弧线落在草坪的那一头……而 天空中两片蝴蝶却仍旧在翩翩起舞,如一种叹息,缓缓滑过天际;一种嗦嗦的声响,从黑暗 而幽深的地方传来,粘糊、多情、厌恶、腻烦地贴在人们的身上。两片破碎的衣衫缓缓地落 在地上,软软、绵绵地顺着地势伏在地上,让人产生出一种柔情、同情。同时,阳光恢愎了 平静,净得透明、静得温柔,他望着她的胸脯,双乳如山峰般耸着,可微微地在颤,使人联 想起地震、火山喷发,是的,火山喷发,她的乳房渐渐变硬、发胀,仿佛有一股火焰就要喷 出。他看见她的乳房如鸽子一般静静地伏在她的胸上,洁白、纯净、丰盈、惹人喜爱,春天 的阳光如一个多情的男人,早就在它暴露出的那一刹伏在了她芬芳的双乳上。阳光仿佛也显 得 柔和了,空气里充满了醉人的馨香,就在芬芳的阳光里,接着刚才“嗯”的一声之后,她说 :“你想……怎样……?”可她马上又发现这样的问话太傻,问了也等于没问,事实明摆着 ,于是她没有再说下去,闭上了她那小小的嘴巴,他愉快地想,她的嘴闭起来时如一支刚用 过的红蜡笔的头,微微向上翘起,可爱极了。她的腰也像蜡笔杆那样,细细地,柔柔地、软 软地(就像太阳将蜡笔晒软了那样)双手握过去,刚好一圈。现在,他的双手握着她的腰。〕 〖HTSS〗我真担心他一用劲她的腰便会断了,一个美丽芳香的少女断送在他的手里。我 想,他的大手握着那细细的腰,再往下是平缓的一直向下延伸的腹部;现在我正沿着山坡向 下,一直到坡底,并不像我想象的那样,山角被杂草所淹没,一条小沟从杂草中穿过,由于 湿润草长得很丰密,由于草的丰茂我几乎看不见小沟,自然中的万物此长彼消,相随相克。 坡底路开始分为两条,向前延伸出去如人的叉开的两条腿,在阳光下白惨惨的。这时,又起 了一阵风,暴露在阳光下的小路上腾起了一阵尘土,它从远处随着风沿着小路越来越多、越 厚、越密地向我扑来,然后穿透我匆匆地向山上扑去,现在,我是站在右边的那条小路上, 回头望着那圆圆的隆起的小山心中一片迷茫、荡漾……〖HTK〗〔他的手使她的小腹下的 神秘三角地带不再神秘了,她的内裤在他的手中沿着双腿缓缓地向下褪去,他随手将她的内 裤置于阳光下,置于青青的春天的草坪上,轻松地只是轻轻地一松手,绝妙的飘落、下坠, 白色的内裤在阳光下耀眼、夺目、洁白、纯净而神奇,与草坪边上的黑色乳罩形成了强烈的 反差,可又像是在遥相呼应,感动得让人流泪。一阵风顺着小径穿透林子直接来到了草坪上 ,在青青的叶尖上旋舞、跳跃,那片破碎的纱衣在风中又飞舞了起来,如两只蝴喋,一上一 下地飞舞、追逐、嬉戏,后来玩倦了、累了,风儿离去,向别的地方扫去,于是它们便停落 在树枝上。就像现在他气吁吁、汗津津地伏在她的胸脯上,微闭着眼睛。后来,他想,她对 他说:“衣服……这样……我怎样回去?”她的眼睛望着挂在树梢上的破碎的衣服,依旧上 气不接下气,她的表情说不出是埋怨还是赞许,露着职业性的一律,让他猜不出真实的内容 ,不过他并不需要知道那些,他将他宽大的衣衫披在她身上,使她像是被套在了一个大袋子 里,隐没了她美妙的身躯,不过当他的手搂着她的腰两人缓缓地走出草坪时,她的风韵又在 他的手下显露出来了,细细的腰在宽大的衣服下仿佛莲叶下摆动的枝杆、颤颤、摇摇、惊惊 、如风、似梦……〕〖HTSS〗他们走在下山的路上,我想,我不能再让他们看见(我无 法断定刚才他们上山时是否看见我),可是我又想,他们是否会走另一条路(左边的那条)?于 是,我停下步子站在一根电线杆的后面往回望去……空荡荡的一片,只有阳光在发亮的路上 闪烁,大气的晃动使小山晃晃悠悠的像是浮在水面上一样。一个小岛。我担心他们会留在岛 上出不来,又想,他们也许沿着另一条路径走出了很远……现在,我发现我的等待是白费了 ,于是我又走回到了路中间准备往回走,可就在这时他们出现了,模模糊糊的,即是这样我 依旧还能分辨出来:她依着他像是靠在一根电杆上而他挽着她像是拄着一支拐杖,他们两个 互相支撑着、依靠着向前缓缓移动,失去了谁、离开了谁,都会立即垮下、塌倒,像一根朽 去的木头,撑着一堵快要崩塌的墙。他们的突然出现使我的精神防线突然间崩溃,有些莫明 其妙,我拔脚而逃,仿佛一根漂浮着的木头在水中不由自主。我离开他们很远了,汹涌的潮 流在心头渐渐平缓。我舒了一口气。现在他们看不见我了,况且我已经挤进了人流里,即便 遇见也认不出来。我想,我可以装出一副一无所知的样子,脸上一片茫然,好像不认识一样 ,〖HTK〗〔一个男人,一个女人,手牵着手从人流中穿出来。那个男人在经过我时用肩 膀撞了我一下,我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他是在试探我。我装着无所知、无所谓、茫然的样子 看也不看他一眼,这并不是因为我胆怯,而是为了粉碎他的阴谋。果然他悻悻地走开了,〕 〖HTSS〗刚才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一样,可以说我有效地避免了一场战争,“让战争滚 回制造它的人身上去,”我想到了昨天的晚报,继而又想起了今天的晚报,不知道今天又刊 登出了什么新内容没有,我跑着来到离我最近一个报摊前,问:“晚报来了没有?”“没有 ”,那个老太太警惕地望着我:“晚报撤换总编了,今天晚报要推迟到晚上10点钟以后才能 出来。”像是失落了什么,我感觉到有一丝孤独,阴影笼罩了城市的上空,我抬起头,不知 什么时候,阴云已经将阳光挡在了云层的外面,遥远、没落、沧桑、历史及时间像是进入了 远古的隧道,一截一截地呈现了它的荒芜、破败,战火的印记历历在目,如刀削斧劈般露着 苍凉悲壮的面孔,远处楼房的窗口像完整的躯体中裂开的洞,在白天的亮光中显得黑白分明 。阴沉的天色好像是为了掩盖这一道可怕的伤痕,在天空中注入沉默的颜色,所有的人都在 这时不说话,匆匆往回赶,偶尔,再次把脸昂起,向苍天展示那被生活压力弄得焦黄的典型 的黄种人的面型。天空在这时显得更加忧伤,默默地向下吹了一口气,〖HTK〗〔于是, 起风了,仿佛要卷去人们脸上的阴霾,〕〖HTSS〗而后,流下泪来,〖HTK〗〔下雨 了,第一个感受到雨珠的人当然是最高的那一个,他向前窜了一步,才发现自己置身于雨幕 中,是怎样也窜不出去的,于是他停止了窜动。只是偷偷地加快了脚步。没有人发现他加快 了步伐,因为此时每一个人都在匆匆向前行走,人流还是在保留着原来的结构行动、前进, 〕〖HTSS〗对天公的一举手一投足,我都在沉默无言如醉如痴地看着,现在,我在凝视 它伤心的面孔(在大地上轮郭分明的云层)这潮湿的脸像是有人用毛巾抹了一把,然后开始使 劲拧起毛巾来,像战神好斗的样子,双臂相互较着劲,〖HTK〗〔像是经过巧妙处理一样 ,雨珠由小到大再到小滴在我的头颅、脸颊、肩臂及身上,我的身子瞬间就湿了,雨水透过 衣服舔着我的皮肤,像一只狗的舌头贴着皮肤慢慢地移动,我感到极不舒服,一种颤栗厌恶 的恐惧侵遍全身:我会病了吗?它会用看不见的巨口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咬我一口吗?我双臂 交抱在胸前,低着头望着自己的脚底,那里,雨水正一股一股地从脚踝涌了出来。雨水中夹 带着身体的一丝体温与皮肤上的一些污垢。我不愿再去想这些。另外,还有一些雨水(也是 绝大一部分)从裤管上一滴连着一滴地滴在已经积满了雨水的路面上,我看见雨水浑浊得就 像灰色的泥汤,衣服上的尘埃正随着雨珠,由上至下在一滴一滴地往下渗透,渐渐地靠上面 部分的衣服开始露出了微白色,〕〖HTSS〗也许是天公累了,脸上泛起了苍白,雨珠也 开始小了下来,再过一会天空更白了,雨又小了一些,接着,雨停了,天空透出了白光。金 色的阳光从天而降。〖HTK〗〔我再看我的衣服,衣服已经被雨水冲洗得干干净净, 而裤子却差点让我笑出声来,因为裤子已明显的分为两截,上面一截灰白如洗,而下面的一 截却肮脏如墨,从上面冲下来的肮物正好在这里停止了,涨满了,并且还有一滴一滴的黑色 水珠正缓缓的、慢慢的、有气无力地一滴一滴地滴落在湿漉漉的路面上。〕〖HTSS〗阳 光瞬时涨满了整个天空,屋檐下,商店里的人涌了出来,街道顷刻又充满了人流,热闹起来 ,出了一个商店又进入另一个商店,湿漉漉的街道,足迹把湿渍带进商店及雨下不到的地方 ……湿渍逐渐扩大……顷刻间整个城市都湿漉漉的了,可湿得微薄湿得勉强,如薄薄的一层 水纱,越扩大越薄……最后就薄得看不见了……没有了。城市又干燥得明晃、耀目,只有 穿城而过的护城河仍旧肮脏汹涌地向前流去(三十年前,这条河确是绕着城的)〖HTK〗〔 那时我还小那时河水还很清碧一眼就能看见河底看见河底的鱼儿在水草中钻进钻出每天我都 要背一个小书包沿着小河走一段路去上学学校在城边上河水从学校的后面擦过几乎靠着挨近 河 边的那幢房子读三年级时我在那幢楼里上学教室在一楼每节下课我都伏在窗上望着水里摆动 的小草与钻进钻出的草鱼儿下课时我就会拿着一个小土箕下到河里河水只到屁股这儿凉沏沏 的如果真走到河对面去水也是一直到屁股这儿河床很平缓水缓缓地流我用土箕在水草里一铲 就能够捞出几只小鱼鱼在金色的阳光下跳动鳞片一闪一闪的很是动人我赶紧用手捉住它们( 那时我的手真小啊鱼儿也小)将它们放在透明的玻璃瓶中看着它们在玻璃的边缘拱来拱去就 是钻不出来我开心极了它们一定觉得很奇怪“怎么看得出去却钻不出去”然后我还要随手拔 几根水草丢进瓶子里让里面的水荡漾着一丝碧绿的颜色于是鱼儿也不再向外钻了而是安稳地 游向水草把水草拱的一晃一摆地动我笑了鱼儿多可爱小河多欢快我不禁又笑了高喊:“喂, 我又捞了三只金鱼”喊完我便爬上岸来光裸的腿上的水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裤子已经湿到屁 股我一路小跑脚上落下的水珠与短裤上滴下的水珠湿成了一溜像一条河一道由深而浅的记忆 刻在那里渐渐地淡漠最后完全消失……〕〖HTSS〗现在,我站在一座桥上望着桥下浑浊 的河水,目光只能在水面上徘徊,而休想深入水中分毫,鱼儿、水草早已不知去向,取而代 之的是浑浑浊浊的污流。而这污流中就有从我身上冲下的脏物,河水很脏,偶尔有一只死去 的动物在水面上翻动了一下就又沉下去不见了,一截木头在水面上一直飘流向下,接着又有 一个保温瓶壳。河面上无法划船,只有一个老者坐在离桥不远的地方垂钓,过了很久也没有 动一下,仿佛是睡着了一般,我想他也许是在回忆过去的日子,或许也是因为习惯总要在雨 后来到这里垂钓。也许那日子离现在很遥远,他已记不清楚垂钓后会带来些什么(那随着钓 杆一扬而飞跃上来的金色鱼儿),他只是为了垂钓,而后闭目、休息,让时光一点一点地像 这河水一样从身边逝去。只有这河水能够提醒他无聊的日子正在缓缓逝去。河面上到处散布 着一些残骸,不远的地方有一个老人在钓鱼,虽然天空非常潮湿,可老人的脸干枯得几乎触 火即燃,头发如干草般灰白。这时大概近傍晚。太阳斜照,我的身影投在老人身上,与他混 成了一体。他还要等待多久?要回答这个问题就还需要再等下去。老人仿佛睡着了,全然不 知道我在等他离去。等待中是一片寂静,从身后走过的人越来越少,脚步也越来越轻,仿佛 是从我背后飘过去一样,太阳也静静地、悄悄地开始沉落,阳光向天空飘去。浅灰色、灰蓝 色、黑灰色、灰色的光在天空较低的地方交错着变幻穿梭,形成绚丽的壮烈景象。我抬头望 着天空,有一朵云在天空中孤独地飘零,没有风,所以它睡着了,在淡灰色的天空中如死去 似的,或者是被天空溶解了,它越来越淡,就要看不见了。太阳早已经看不见了,只有天边 的几抹亮光还可以证明它的存在,相去末远,可渐渐地那几抹亮光越来越短越来越少,最后 就不见了。太阳已经远去了,黑灰色的光从高处沉降下来,布满了整个天空,并像变质似的 迅速发黑。我的目光在天空中已经不能再穿透什么了(就像望着那河水,不能深入分毫)。孤 独的云的光影消失不见,天空已是灰黑的一片,我低下头,向河边的那个垂钓的老人望去, 他已经不见了,是我看不见他了吗,天黑了?不,我还能清楚地看见刚才他坐的地上,有一 张报纸,那是他刚才垫着坐的,我甚至能看清那报纸的中间向下凹着,四周向上翘起,他是 什么时候离去的,我翻过栏杆向那张报纸走去,报纸上尚有一片余温,看来老人刚走,可是 什么时候走的?我却不知道,刚才,只能是一个概念,判断。就在我要直起身来离去时,报 纸上的一排黑色的通栏醒目标题吸引了我:

  〖HTH〗〖JZ〗“让战争滚回决策的政府中去”

  〖HTSS〗这字仿佛是黑夜的幽灵般扩散开来,我感觉到头脑一紧,脚一软便坐了下去, 黑色的铅字迅速跃起如同子弹击中了我烧元宝有旋风有什么预兆。击中了我脆弱的心。当我再次站起时天已经完全 黑了。黑暗中,地上的报纸如梦一般灰暗、朦胧,仿佛要消失了一般,可又毕竟还有那么一 点点感觉,于是它存在了,飘浮、渺远、苍白,如一抹淡淡的青烟悬挂于天际之中,只要一 阵风,只要有一丝动静,它便会转化为虚无,我真怕它就在瞬间没有了,真怕顷刻间我便看 不见它了,于是我悄悄地无声无息地离开了它。现在,我在亮着路灯的街道上,我想它一定 还在那儿,存在着,只要没有风,只要没有人到那儿,它就依然还在那里。一盏路灯在头顶 晃了一下便过去 ,如流星一般。我向前走去。又一顶路灯向我移来。我向前走着想:那个 老人也一定如我一样,〖HTK〗〔他慢慢地走,也许这是别人的感觉,一片灯光斜斜地飞 来照在他的脸上,由于脸上满是皱纹他的脸尽是灯光射过时留下的影子,远远望去灰糊糊的 一团,〕〖HTSS〗老人走得很慢,我想,只要他走的路程相对够长的话,我一定能赶上 他,〖HTK〗〔就像是一团纠结在一起的影子,他慢慢地走,如一曲哀婉的乐曲,缓缓地 ,在街灯下,缩短、拉长、拉长、缩短。靠着一根水泥电杆卧着一只狗,它悻悻地看他,眼 睛在路灯下像两朵春天的花朵。老人似乎怕引发回忆青春的想象,只向它望了一眼,便转回 目光定定地看着前方,慢慢地走。夜很黑。凉爽,沉静。风无声地潜入城市,透过尚幼小的 绿叶静悄悄地行走。一间挨着街的房间亮着灯,灯光透过窗户泻在街道上,仿佛为这昏暗的 街道开了一道口子,老人经过这里,身体骤然显现出来,同时灰白的头发却使人看不见了。 他穿着黑色的罩衣、黑色的布裤在灯光下猛然跳了出来,黑得刺目,黑得清晰。他仿佛给这 灯光刺了一下,浑身一抖,眯起眼睛。他向窗内望了一眼;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看见这些 后,他马上又像触电似地回转过头来,连惯地、缓慢地走出了灯光,〕〖HTSS〗这时, 我到了那根水泥电杆下,那只卧着的狗突然站起来,对我叫了几声,便转身跑入黑暗中,〖 HTK〗〔进入黑暗里。老人在昏暗中呆了一会儿。街道寂静无声,从远处,郊区的深处 涌来一股隐约的、潮湿的气息。他听见远处传来了几声狗叫,一阵阵在耳朵里流动。过了一 会,眼前的景物又模模糊糊地回来了,欲动又止,仿佛一倾斜就会像水那样流走了,消逝不 见。老人慢慢地走。夜晚,一个老人,沿着街道缓缓地走,一片灯光斜斜飘来,掠过他的头 顶飞落到他身后的街面上的一张废弃的报纸上,经过人们一整天的践踏,报纸脏得几乎看不 清上面的字,也许刚才老人就从上面踏了过去,在已经众多的足迹上又增添了一个,也许没 有,老人只是擦着那张报纸而过,其实这也没什么,这不会引起任何人的关注,〕〖HTS S〗提起这件事情是毫无意义的,只是现在我远远地看见了老人,及他身后的一张留有一线 白色的光芒的旧报纸,灯光下那白灰很茫然,如一声幽幽的叹息,仅悬一线,我看不清楚它 ,看不清楚上面写了些什么,突然头顶上的路灯一灭,它便不见了,宛如一个幽灵一飘而逝 。我处在了黑暗之中,而老人却在昏黄的背景中跳了出来,如同是一个剪纸贴在这夜晚深沉 的背景之中,我更清楚地看见了他,晃然而茫然的身影,连惯地、缓慢地行走,像是因为时 间的作用,又像是空间中一台运作良好的机械。现在,我又走进了一片灯光里,这是与他同 一个灯照耀的范围,我在他的后面,我们的影子同在自己的身后,只是他的影子短些,我的 影子长些。这些我很清楚,不只是因为我是个观察者,而且不用看我的知识就告诉了我这些 :我们的影子渐渐缩短,而后他的影子就不见了,接着便出现在了前面。我慢慢地轻轻地跟 着他,怕他突然回过头来用浑浊的有如刚才那条河水一样肮脏的目光看我。过了一会,我的 影子也不见了,可是马上它就跑在了前面。我与老人一前一后地追遂着一长一短的两个影子 。世界出奇的宁静,灯光仿佛就是为了表达这些而演奏着这一长一短、忽前忽后的无声的音 符,无聊得像是在接连不断地伸着懒腰。城市荒谬无用而又神奇地坚忍着,从腹中伸出一条 道路,一直伸向荒凉、空旷、无人,自然地溃散着的郊外……〖HTK〗〔很远的地方,一 个林子里(道路从边上穿过),战士们醒来了,迅速出了林子,沿着道路一直向前,越向前道 路越窄,越荒凉,越人烟稀少,草越来越高,路边的草漫过了人头,在风中沙沙摇晃,有时 草伸着叶子弯到了路中间,战士们用手用胳膊去推开它们,每一下手上都划了一道浅红的割 痕,不多久,手上便布满了这样的割痕,汗从上面流下去,浸着伤痕 ,痒痒的、肿肿的, 可他们还在前进,不停地急速地行走,他们要在今夜赶到另一个林子,潜伏在那儿,草越来 越深,越来越多,最后他们只能推着窜着闯着向前行走,仿佛是挤进去一般,这样行军的速 度明显地慢了下来,可他们还是坚定不移地向前进……〕〖HTSS〗老人坚忍地向前,缓 慢地犹如在推开沉重、密集的空气,连惯地、缓慢地行走,〖HTK〗〔战士们一个接一个 地鱼贯而行,穿梭在一人多深的毛草丛中,〕〖HTSS〗我跟着老人,强迫使自己慢下来 ,〖HTK〗〔草更深更密了,战士们用手推,用肩顶,用头拱,艰难而又困苦地行进 ,月光在草丛的上面照耀,天空中月亮涨得就像乳母的乳房,只要草丛一裂开一个口子,月 光便泻下来照在战士们流淌着汗珠的布满灰尘的脸上,从他们身上冒起了蒸蒸热气,〕〖H TSS〗我的身上冒出了汗,汗是冷的,在夜晚冰凉的空气里浸湿着衣服,衣服贴在背上, 腻腻的难受,我累得仿佛站不稳了。要么就倒下去,在这冰冷的夜晚躺在街道上,等待明天 早晨的阳光把我温醒,(或者是一辆早班的汽车从我的身上碾过,这要看我躺下的位置);要 么就放开自己随意而行,自然地任自己放步而去。我放开脚步随意而行,很快地超过了老人 ,〖HTK〗〔这时,战士们已穿出了草地,进入到一个空旷而荒凉的荒原,月光倾泻在上 面,照亮了重重的前进的人影,空旷的荒原一片广阔,一往深远,〕〖HTSS〗街前很静 ,静得有些空旷、苍凉,使人们仿佛置身于原野、荒地。我经过、超过老人时,他没有看我 ,甚至没有注意到我,没有发现我,这使我很伤心,他忘了我的存在,还是他本身就是不 存在的?当我再回头时,老人已经不见了,果然老人是不存在的?我看不见他了。街道一片 幽远,一往深沉,除了我就是一往情深的街灯,默默地低着头望着这空荡荡的无人的街道, 仿佛想发现什么。是等待有人从它的下边走过?是等待春天的飞虫追寻光明的驾临?是为了表 达虚无之境的空旷、冷清、没落?街道寂然、孤僻、荒芜,失去了往日飞扬的神采,在灯光 下涌动的人群的面庞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凉冷如水的夜色,与来去无影的风。我再回过头 来时,脸朝左,向后转,刚转到一半,我看到一个小巷,巷子很黑,仿佛一股潮湿的气息站 在深处潜伏,随时都准备扑出来,我感到一股阴湿的冷意向我卷来,可它还没有来到我身上 便 又悄悄退了回去。小巷中间一个亮着灯的窗户使潮湿无法逾越过从窗子透出的印照在巷子中 的灯光,我只觉得光明就在那儿召唤着我,我等着,两颊发烫,汗湿在背上更觉冰冷。我只 有去那亮着灯光的窗口,站在灯光中沐浴一片光明,我朝小巷走了几步,很熟悉,因这我昨 天来过这里,我的家也住在这里,确实,我应该走进去。我热得受不了。又往前跨了一步, 小小的一步,仿佛是怯生生的,小心翼翼。这时,我发现亮光动了一下,轻微的一阵波动之 后,亮光中出现了一个人的剪影。窗口中站着一个人。我是否应该在这时,他的注目下,从 灯光中穿过?我犹豫不决,甚至后悔刚才没有及时地穿过去,〖HTK〗〔战士们正在荒野 中穿行,就像丢掉了绑在脚上的沙袋一样,战士们在没有阻碍的旷野上如飞般行进,〕〖H TSS〗我又走出了半步,然后又停住了,我是否应该匆匆地穿越过去,而他是否会觉得好 笑,就像看见一只穿街而过的老鼠。我没有动,我注意到那影子也一动不动,如一尊塑像。 他是否移了一个塑像放在窗口,他是否知道我现在正站在小巷的黑暗中望着灯光一动不动。 影子一动不动,并且丝毫没有要动的迹象,像一尊塑像。冷气不断从脊背侵入我的身体,我 颤抖了一下,打了一个喷嚏,就在这时我发现影子也动了一下,果然是他,不想让他看见我 ,而我又要从旁边观察他。他只动了一下,然后又一动不动。这使我开始怀疑是否因为 我的抖动,而使我看的影子的视线抖动了一下。他没有动而是我的视线在抖。我又向前走了 一步,想看清他此刻的表情,是忧伤、麻木、平静、暇思,还是什么表情都没有,还是站着 憩睡着了。我只觉得有一种巨大的吸引力促使我想弄清这些,我又向前走了三步,三大步, 然后,猛然,停往。就在这时,一切都摇晃了。黑夜中呼出一口炽热而沉涌的热气,我只觉 得天门洞开,向下倾泻着激情的火焰,我全身的血液都奔腾了起来,定定地站着不动,天哪 ,我看见了他,他也看见了我。透过从后面潜伏而来的微弱光线,我看见他脸上的肌肉正不 停地抽动,如起伏不停的大海,而他的身体却如岩石一般不动,一动也不动,灯光从他的背 后射来,把他的影子罩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他也看见了我,如一只溺水的老鼠爬上岸来躺 在阳光下一动不动,我真想立即逃跑,离开这片亮光,可是这亮光又如铙拔似地扣在我的头 上,把刺刀一样的光芒完全端端正正地对着我,尖刺的光芒穿过黑夜凉冰的空气,挖着我茫 然的眼睛。我感觉到一片越来越大的无知铺开去。如潮水一样,一切都摇晃着,我就像一颗 被上帝扔入水中的石子,就要沉入苦海茫茫的境界里去了。就在这时,亮光中又是一阵 晃动,仿佛是春风拂煦,亮光中飘下了一张报纸,如蝴蝶般飞舞,左一旋,右一摆。这是从 他的手中掉下来的,是他救了我?这是为什么?他救了我,那只蝴蝶搅动着苍茫的苦海,使我 下沉的身体又随着一阵潜流飘浮了上来。光线忽明、忽暗,那张报纸忽然向左一旋 ,然后一翻身,仿佛是一架被击中的飞机猛地堕落下来,就在我的头顶往前一点,直直 地,翻转着身子坠下来,它像一把刷子在我的眼前从上向下一刷,我的眼前在暗了一下之后 ,又是一片光亮,我打了一个机灵,心底一片透亮,迅速伸出手去抓住那张正在坠落的报纸 ,犹如溺水者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犹如音乐嘎然而止,一切在瞬间又恢复了平静,光亮重 新权威而又关怀地围住了我。这是一张昨天的晚报,很清楚,我昨天仿佛看见了它,印象有 些模糊,于是,我在灯光下展开它,没有错,就是它,灯光下那行粗大而厚重的字跃入了我 的眼里,如一柄重锤击在我的身上,击得我喘不过气来:

  〖HTH〗〖JZ〗“让战争滚回决策的政府中去”

  〖HTSS〗晕眩的头脑使目光旋转起来,旋转的目光使灯光晃动起来,旋转中的我发现自 己已经在盘旋的楼梯上了,一二三四五六七旋转,上升,一、二、三、四、五、六、七旋转 ,向上,上升,一…二…三…四…五…六…七,旋转……我停下了,一片从屋里透出的灯光 扑向了我(这时门开了),我差点被掀下楼梯,可是就在灯光扑在了我的身上同时,我发觉这 完全是虚张声势,灯光扑到我的身上时便软了,迅速垮下来,从我的身体两边向后窜去,犹 如激流突然遇上了一个坚硬的顽石,此刻我有了一些信心,可眼前仍旧是一片眩目的苍白, 没有任何内容烧元宝有旋风有什么预兆。就在眼前的东西又模模糊糊地回到了我眼中的时候,我的眼前又一黑,在这 时他出现在了门口,站在中间,灯光从门里在他的四周挤出来,向边上放射而去,这使他像 戴上了一个美丽的光环。我看见光明包裹着一个黑色的剪影,而这个影子又使我陷入黑暗中 ,我向前走了半步,可又停住了,现在,我已经能够看见他了,他的脸圆滑得无以伦比,以 至背着灯光我无法看出他脸上有什么特征,光亮从脑袋后面一点一点向前围扰,没有遇到丝 毫阻滞,这样即使是背着光我还是清楚地看见了他,他的脸美得无以伦比,可是昏暗中还是 显得有些忧郁,他的目光灰暗得犹如投射在地上的影子,这使我有些看不清他的眼睛,仿佛 透过浑浊的河水无法看见河底光洁的鹅卵石子。我注目着他。一动也不动。时间在流逝。 我们就像是时间之河中的两块岩石。过了一会,他侧过身子,亮光逐渐变宽,复又照在我的 身上,像是一条道路从天而降,出现在我的面前。他紧紧地靠着门边,身体侧着,灯光从他 高高的鼻子上滑过,从我的身边飞落在背后的墙上,他的轮廓俊峭得无以伦比,如起伏的山 脉映照在平展的大地上。踏着灯光我走进屋子,背后的影子越来越大,在经过他时,他将身 子紧紧地贴在门框上,我们擦身而过,有一瞬他的呼吸喷在了我的脸上,热呼呼的,我想向 他笑一笑,可我又担心隔得太近他看不清,于是我放弃了这个打算,我放弃这个打算时已经 是站在了屋子的中间,灯光在头顶上使我的影子缩短得几乎看不见了。我抬起想要找到影子 的 目光,打量了一下四周,这是我第一次真实地看见这间屋子,一张大圆桌、一张大椅子、一 张床、绕墙转了快一周的书架、堆在书架上的书,然后,我直直地望着他,他向屋里跨了一 步(也就是向我靠近一步),可又停住了,(这时灯光直直地照在他的脸上,我看见了一丝欣 喜与忧疑掺杂起来的沉默),他笑了一下,只是嘴角轻轻的一扯,可这在灯光中丝毫逃不出 我的眼睛,我看见他的牙齿很白,脸上一线皱纹也没有。我也轻轻笑了一下,接着我们一动 不动,站着对望,时间如目光般无声无息地从我们身边流过。过了一会他嘴角又轻轻地扯了 一扯说:“请坐罢。”虽然声音很小,可在这寂静的夜晚中并没有什么能够阻滞声音流入我 的耳朵里。我坐下来。望着桌上堆的几本书,《卡拉马左夫兄弟》《基督的最后诱惑》《城 堡·审判》合订本,我只能看到这些,因为在这时头顶上的灯灭了。又停电了。他叹了 一口气。这声音在黑暗中飘浮了很久,在屋里穿了几个来回,便找到了窗户,从中逃出去了 。我们谁也看不见谁。我们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打破了这宁静的空间。声音逃出窗外,飘得 不知去向(也许是坠在巷子冰凉的水泥地路面上),月光重新透进窗子,照在屋内的地上,借 着月光我看见了他(我想他也许也同时看见了我),他还是一动不动,如一个影子突然从地面 上竖了起来一样,模糊、轻盈、悠远、淡淡地仿佛马上就要消失,我轻轻地动了一下,以便 提示他我的存在,他也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虽然我并看不见他的面态),向我起来,那张 大圆桌挡住了他,他在桌前站住了,也许是因为惯性他的身子自然地微微前倾,双手轻轻撑 在桌面上。久久地不动。现在月光直接照在他的脸庞上,他不想说话,因为他的脸模糊(松 散)得只要稍微一动便会像碎屑一样纷纷剥落,铺满桌面,从而他也就会这样莫明其妙地消 失在尘烟之中。我们一动不动,只有时间在悄悄地无声地流动。夜,冷静得有些孤僻。寂寥 。突然,我像是预感到了什么,空气在动,轻微地从远处传来微弱的波动,(仿佛在一个巨 大的湖中央投下一枚石子,波纹从中间向边缘慢慢展开,直到最后如同消失于无形),他也 感觉到这些了,这预兆是如此令他不安,他像塌毁了一般坐在床沿上,惊恐地将头转向窗外 ,仿佛看见了什么可怕的怪物,我看见他的身子筛糠般地在发抖,果然那预兆来临了,越来 越明显,越来越强烈地降临到这黑暗的屋里,并且涨满了屋子,仿佛要充炸它。这声音在屋 里无孔不入,也钻进了我的耳朵里:“晚报、卖晚报,请看今天社论:

  〖HTH〗〖JZ〗“打到敌人的老家去”

  〖HTSS〗叫卖声从这一头消失在那一头烧元宝有旋风有什么预兆。从消失的速度来看,那人骑着自行车。静止的 天空,起了一阵风,很容易让人做出荒原般凄婉的联想,到处是无用而废弃的变成了风的时 间,在一片荒漠无人、空空洞洞的景色中窜来窜去,掀起了蒙蔽心灵的风沙,使人逐渐成为 空虚的麻木,变得毫无生气,缺乏感情,没有激情,任凭风、雨或尘沙把他们湮灭,逐渐成 为腐朽易碎的虚无形体。我们仿佛就要崩溃了,有一阵子我感觉到头脑像铁一样沉重,然而 我的身体顽强地支撑着它,渐渐地身体也麻木了,我感觉到那种铁质的东西正缓缓下移,从 头脑惯注到身体的各个部位,充实了任何一个松散软弱的部位,我感觉到自己像铁一样坚硬 了。我想,他也许跟我一样,因为他筛糠般抖动的身子已经停止了颤抖,他的眼睛里闪出了 两束可怕的目光穿越过窗子投入到漆黑博大的夜空里……〖HTK〗〔宽大而空旷的荒原, 行军的队伍在沙石上行走,沙沙的声音向原野的四周潜伏而去,仿佛在探寻原野的广大,也 许沙沙声穿透过了荒原进入到四周的林子里去了,也许它走到了一半,便被巨大空虚的湮尘 淹没了。没有人知道这些。这些似乎本身就很虚无,永远无法也没有必要搞清楚。关键的是 现在有一队顽强而坚定的战士在荒漠上穿行,一个接着一个,打破了荒野原始的寂静。从来 ,这个巨大的废墟就没有接受过如此众多的人,它呆住了,只有心脏(一只只野兔)还在猛烈 的跳动(野兔窜起惊恐地逃向一株枯死的树的洞穴里)。树洞里一双暗红色的兔眼在阴暗中注 视着这一队人马,他们从哪里来?要向哪里去?荒原不会回答这个问题,它只是以博大的胸怀 包容了他们,对于荒原来说,麻木、荒芜、颓废、甚至死亡,只是它博大胸怀容纳下来的过 客;生命、战斗、杀戮、胜利也是它博大的胸怀容纳下来的过客,只不过前者驻下来了,而 后者来了又去了。这能埋怨谁呢,荒原在漆黑中想:我给它们的机遇都是一样的。〕〖HT SS〗我也顺着他的目光向窗外望去,城市一片漆黑,仿佛生命的气息在瞬间消逝了。天空 中的星星在黑暗的苍穹中显得更加耀眼。凝重得仿佛要坠落下来,风探出一只手伸进窗子, 拂在我们身上,凉爽爽的,〖HTK〗〔起风了,风迎着战士而来,仿佛要挽留住他们。战 士们顶风而行,风越来越大,战士们只能以倾斜的姿式来使自己保持平衡,向前艰难行走, 风更大了,他们用肩拱,用头顶,用身子艰难地切入风中,行军的速度慢了下来。指挥官的 脸色开始焦躁起来,抬头望了望天空,风沙中月亮像是一个生了霉的圆饼子,已经是丑时了 ,部队要在天亮前穿过荒原到对面的森林里,可是现在旷野的边缘还没有望见,指挥官昂头 ,叹了一口气:难道天要灭我?〕〖HTSS〗我感到浑身冰冷如铁,难道天意如此?要将我 仅有的一丝情感冷却,让我投身到具体而实在的物质中去?我看见他的目光也开始变得冰冷 起来,冰冷如铁。当他将目光转向我时,我仿佛受到了重重的一击,同时他也像碰到了什么 坚硬之物似的,浑身一震,〖HTK〗〔想到这里,指挥官浑身一震,迅速把这不祥的念头 抖落出去,信心马上又回到了他的身上,〕〖HTSS〗信心马上又回到了我的身上,我与 他一样,我望着他,他也望着我,我们互相对视着,一动不动,时间在流逝,它穿过我们, 穿过城市,穿过郊外,进入森林,进入丘陵,进入荒原……〖HTK〗〔“人必胜天”,指 挥官默默在心底吼了一声,将身体摆得更倾斜了,浑身整足了劲向前进,可是,就在这时, 风停了,乍然间就停了,指挥官一个踉跄向前一扑,劲还来不及收回,便扑在了地上,摔倒 了。队伍鱼贯而行,没有丝毫停顿,战士们像弹簧似地一下子都直了起来,继续前行,速度 明显又加快了,指挥官爬起来,向前跑了几步,保持到原来的位置,继续向前进。〕〖HT SS〗走出荒原,我们的心仿佛也随之而去,跟着前进的队伍一直向前,可是,就在这时, 风停了,我们的追索从天空中掉下来,坠在树林边缘的深草丛中,〖HTK〗〔月亮在天 空中移动,与行军的方向保持一至。天空中的尘沙落下来,覆在战士们的身上,覆在空旷荒 芜的原野上。战士们行走的脚下更加松软了。战士们的脚踩下去,地上便凹了一块,接着脚 拔起来,土地再次显露出来,在月光下展示出它那被践踏成为屈辱形象的委屈的形状,这好 像是一道可怕的伤痕,深深地留在荒原上,每当有人走过一步它便有了这样一道伤痕,于是 每当风沙起时,它便发出呼唤的声音,向风沙求救,把肮脏、轻细、死亡的沙尘填进凹槽里 ,来掩饰自己的伤痕。月亮站在天空中,同样地沉默无言如痴如醉地看着这一切,对荒原的 一举一动,它都再熟悉不过,在月光下轮廓分明的荒野,这干枯的脸孔上像有一条发黄的布 片缚着,像死神无情而狞狰的面孔,像那些经过残忍折磨处理后的奴隶们的面孔,像一个不 祥的人物,像死神显现的样子,月亮在天空中注目着,暗自庆幸自己永远到不了这里。可是 荒原对这则有不同的看法,它的周围还有绿水、青山、红女、绿男,而月亮里则什么也没有 ,甚至连死亡也不会有,所以荒原坦然地将自己的一切坦露给了月光。有时月亮还真得有些 自知自明,它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反省,可这又只是一时的,不几天它又慢慢地睁开眼睛。现 在,月亮就是睁圆了眼睛在注视这一切。月光充彻的荒原很亮,能见度极高。指挥官放眼望 去,远处,荒原的尽头有一堆模模糊糊的东西,沉沉着着地压在那儿,出波入谷,显示着强 大而厚实的身躯,那是山?〕〖HTSS〗山下的草丛淹没了时间的足迹,它暂时停了下 来,在开满鲜花的山坡上流连。心底的欢愉使我的脸部有了笑容。他会意地注视着我,仿佛 猜透了我的心思,脸上也挂上了笑意。我们相视而笑,冰冷的目光渐渐暖和了,灼热了,而 后化了。目光如水,柔情似火,我们相视而笑,时间在春天的山坡上戏嬉、玩闹,仿佛忘了 回去的路。野花在时间的流连中,轻微地在森林边的山坡上摇摆,点头,〖HTK〗〔指挥 官看清楚了,那是山。他甚至看见了山顶尖的那颗树的顶尖。现在,月亮已经移到了山顶, 仿佛是俯着脸在注视森林里面的幽静。月亮伏着脸,脸庞仿佛就要触到那棵山顶上的树的顶 尖。指挥官从心底舒了一口气,下令加速前进。队伍行进得像飞。卷起一阵风与尘埃。风在 尘埃中穿行。尘埃在风中飞舞。尘埃与风在荒原中飞舞成了一条龙。队伍在原野中如一条巨 龙奔腾向前。现在,谁都能看见山坡上一棵棵模模糊糊的,幢幢的树影。现在,月亮的脸庞 已经伏在了山顶尖的那棵最高的树的顶尖上了,过了一会,山顶的那棵树的顶尖刺破了圆圆 的月亮,接着不断地深入,月亮颤抖着往下沉,脸色苍白,仿佛痛极,可是灾难是不可避免 的,它好像也明白事情的后果,无奈地让树尖刺穿它,而后它就消失在森林后面了。战士们 看不见它了,天上的月光也随着它的消失而失去了踪迹。黎明前的黑暗。黑而短暂。战士们 眼里的幢幢树影也随之消失。时间不多了,光明随之就要到来。指挥官再次下令加快速度。 行军如飞,战士们一个个喘气如牛,拼着最后一口气。队伍中有一 个人倒下了,还没来及 爬起便有一个人踏在他的身上,接着又一个,一个又一个从他的身上踏过,很快他便被踩扁 了,与荒原保持了一致,一个整体。行军的速度太快,后面的人来 不及刹住脚步,况且天 又太黑,完全看不清楚。第一个踏上尸体的人想。这个念头转瞬即逝,因为行军的速度太快 ,即使是念头也完全追不上飞一般的脚步。是的,脚步如飞,时间如电,这时,他感觉到左 脚一高,没有踩下去,紧接着右脚也高了一些,没有踩下去与左脚齐平,到了山角了,凭感 觉他知道到了山角,现在正在往山上爬,一步比一步高,一步比一步吃力。现在,几乎是同 时天边出现了几道霞光,太阳就要出来了,天空有一点儿发白,就着这一点白光,他看见了 山腰上的树干及较粗的树枝,队伍离森林几乎触手可及(以这漫漫长途来比),天空中太 阳七彩的手也从天空中横扫下来,要抚摸战士们的脑袋,仿佛触手可及,就在这时部队进入 了森林,隐没起来,准确及时得丝毫无误。这时,太阳升起来了,阳光洒在大地上。〕〖H TSS〗阳光洒在山坡上,野花在阳光中争奇斗妍。同时,阳光也照进了窗户,射在我们两 人的身上。灼热着我们僵冷的躯体。躯体里像燃着一把火,像一朵盛开的红花,我们脸颊上 的红晕在阳光中闪闪发光。阳光在天空中闪闪发光,照耀着这个年轻的城市,这是一张陌生 的面孔,太阳加油将光线倾洒下来想看清它们。我的额上冒出了汗,再也无法坐下去了,我 站起来,几乎是同时(也许他还更早一些)他也站了起来。这一瞬我们同时怔住了,是什么使 我们如此相通?他的脸上含着笑意,灿烂的,略带一丝的羞怯。过了一会,我们走向窗口, 让阳光更直接地洒在身上,让目光也能直接地注视到巷子。巷子里的人还很稀少,人们都还 带着一丝昨夜的倦意,踽踽而行。一辆自行车,从街道拐进巷子疾驰而来,由于人少他骑得 很轻松,这使他能更卖力地高声叫卖:晚报、卖晚报,请看社论:

  〖HTH〗〖JZ〗打到敌人的老家去

  〖HTSS〗声音像炸弹爆炸般四处乱飞,其中有一片飞进了窗子,飞进了我们的耳朵烧元宝有旋风有什么预兆。他 的脸更红了,我的脸也更红了,怎么会这样,怎么是这样?我仿佛觉得自己成了时事的弃儿 ,脱离了人民中的大众。战争开始了,全面地展开了,无论是前方,或后方,战争进入了每 一个人的心。我抬起头,望着他,这时才发现他也望着我。几乎是同时(或许他更早一些)我 们一起说:“走,打仗去。”这时,太阳的光更强烈了,〖HTK〗〔战士们在树荫的蔽护 下早已睡着了,只有四个指挥官还围坐在一张地图前指指点点。阳光好奇地从叶丛中探进来 ,落在地图上,可怎么也看不懂哪里是山,哪里是河,哪里是草地、平原。地图上只有乱麻 般的曲线,与欲斩乱麻的斧头般的箭头。乱麻没有被斩开,因为斧头没有动。阳光在等待着 。又等了一会,那个拿红笔的指挥官在地图上重重地划上了一个箭头。乱麻被斩开了一些, 可没有断。阳光在等待着那个像斧头一样的箭头一直向前,走出地图。那样乱麻便会被斩断 ,一切问题都随之而解。〕〖HTSS〗太阳在天空中伸出手来仿佛在召唤着我们。阳光慢 慢从房里的地面上移向窗口,一步一步向我们逼来。阳光多么神奇、迷人。太阳在天空中移 动。从东方到西方。没有什么能够使我们再犹豫下去了,没有什么能使我们再等待下去了。 时间在流逝,从东向西。不能再等待下去了,不能再犹豫下去了,我们走出房门,与太阳赛 跑,去追赶部队……〖HTK〗〔指挥官们围着一颗树分东西南北四个方向靠着树干睡着了 。阳光从树丛中斜斜地照射下来,射在他们脸上花花的。有各种形状。那是一个国家? 那是 一个省?那是一条街道?那是一幢房子?那是一个冥思的人正在按自已的经验思考关于国家、 关于省、关于城市、及关于城市里的人的生存问题?一只早晨醒来的鸟睁开眼睛注目着这些 ,眼睛流露的疑惑像一朵开放的花朵,它弄不懂这些,于是,花越开越大,它搞不清这些, 于是,它唱起了让自己欢快及忘却的歌。〕〖HTSS〗我仿佛听见了天空中流动的音符, 也仿佛看见了天空中那朵越开越大的花在阳光中溶解……直至成为整个天空的底色、基调、 主体……直至占领、充满我狭小、幽深、阴暗、孤独、忧郁、易碎、叵测、疑虑、颟顸的心 灵,像一间空洞洞的屋子的门被风吹开;静止不动的平原上一间荒凉无人、空荡荡的房间, 风涌进来,停顿、充塞、涨满、逐渐成为一种有了倾向、主流、态势的发展物,在风的灌注 下随着时间的条理慢慢走向它的目标、墓地。结果是相同的,可目标不同;或者是死亡、或 者是牺牲……太阳在天空中,透过那朵盛开的花,含着笑注视着情结的结局……只有太阳能 够证明这些,只有太阳在天空中用永恒的目光穿透那朵盛开的白花永恒地关注着大地,及大 地上的万物……太阳将它的光通过天空洒下来,将大地照耀得明晃晃的……将大地上的花照 耀得鲜艳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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