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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的岁月:祭爷爷

网上祭祀,网上祭奠,线上祭祀,线上祭奠 2022-01-25 592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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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爷爷的岁月

  邢 若

  本文原发《留住乡音》微信公众号,由著名海南话播音员谢忠先生朗读祭爷爷。

  多年以后,我还记得春节前,爷爷带着年幼的我到东郊镇墟上买烟花时的热闹和欢乐祭爷爷。

  爷爷生于1931年,属羊祭爷爷。他一生四处奔波,饱经风霜。值得安慰的是,将近花甲之年,通过落实政策,他成为松涛水利工程管理局的一名退休职工,领着一份工资度过晚年生活。

  爷爷名叫邢谷丰,“谷”是派序,有着五谷丰登、岁物丰成的美好寓意祭爷爷。小时,爷爷常在我跟前读文昌邢氏的字辈派序:“天保定谷,诒福益增,维日受禄,恒升茂承”,这是他在祠堂学习时的深刻记忆。但给我起名时,他却没有把辈序加进去。直到晚年,爷爷还珍藏着一本祠堂老师们用娟秀楷体抄写的《文昌邢氏族谱》。

  爷爷是在村里祠堂上的初小,教师由通文墨的族人充任祭爷爷。即便是晚年,爷爷常常回忆起读书时的趣事,比如问到“一”是怎么读?怎么讲?同学谷阳讲那是一粒粒的米饭,这个笑谈在爷爷那里延续了几十年之久。童年,对于爷爷来说,更多的是贫困苦难与担惊受怕,或许只有读书时,爷爷才有心无旁骛的快乐。日军侵略海南岛后,祠堂停学了好长一段时间。

  爷爷是在登坑祠堂读高小,读完四年级,便因家贫而辍学祭爷爷。登坑是中南邢氏合族大宗祠所在地。大宗祠朝向八门湾,背靠铜鼓岭,传说是一块风水宝地。解放后,为着小学生就近读书,便在中南大队中心区域重新建校,大宗祠便被拆迁修建了齐明小学。常听老一辈人说到登坑,但我的足迹却未曾到过那里。在我的想象中,登坑已是一片荒坡,瓦砾无存。

  山不藏人人藏人祭爷爷。我们村后有一片极为茂密的林木,共产党人常来我村靠近山林那户人家藏身,村人也多遮掩和接济,村庄后来就被评为革命老区。从祠堂辍学后,听说到宝芳乡参加革命,不仅有饭吃还能继续读书,爷爷就跟村里伙伴离家参加革命去。两家人们顿时急成一团,曾祖母和年幼的姑婆相抱哭成一团,最后是在文教溪尾伙伴的外婆家给拦着了,回家后,爷爷入门前还要进行跨火盆的古老礼仪,大概是趋吉避凶、变祸为福的意思。

  中山乡(村)是旧时文城到东郊的公路的必经之处,日军当年强征附近村民在此修建炮楼祭爷爷。每家每户都要派人做工,村人都是派老幼出工,少年的爷爷就常常去炮楼当劳工。在工地上,爷爷曾目睹日军残暴射杀排港村邢姓民工。

  高曾祖父保萃公据说是村里的父兄(类似族长),旧时正屋大厅里还悬挂着他的画像,佩戴冠冕,衣裳楚楚祭爷爷。他过世时,曾祖父定仲公尚年幼,家业逐渐衰败,最后只剩下几分薄田。曾祖父是一名泥水匠,对施工要求尤其严格,在东郊青三(旧时青蓝都三图)一带颇有声名。爷爷从曾祖父那里学到一手过硬的泥水匠(瓦工)手艺,还顺带学会了做木匠活。在战乱频仍的年代,民生凋敝,哪有多少人家修建新宅院呢?在“飞鱼春(季)”时,曾祖父会到良梅曲客港承揽给渔船担盐的小生意,这本也不是多么赚钱的营生。曾祖父带路,爷爷则随着村里的妇女一块从中南盐灶挑盐到海边。作为未婚的男青年来说,与妇女一起挑盐,在当时的东郊似乎有失体面,但曾祖父是一位严厉的父亲,爷爷也不敢说些什么。

  夏天巴浪鱼和灯光鱼丰收时,曾祖父会去渔港买上一两担,剖割、清洗,然后放在大土罐里盐腌,过一段时间再拿出来晒干祭爷爷。待到冬季时,再买些五花肉炖着吃。曾祖父晚年胃不好,只能吃干米饭,因此,在伙食上的支出他要比一般人家略高一些。出于人子的孝道,爷爷都尽量满足曾祖父的这些需求。为此,他常年到外边做工赚钱——对于东郊男人来说,在几片薄田上耕作,是毫无前途可言。

  直到晚年,还有人对着爷爷叫他年少时得到的绰号——青甘祭爷爷。当时,爷爷爱吃青甘鱼,尤其钟情于青甘尾。爷爷会吹奏唢呐,村里的青年还自组乐队给儿时伙伴迎亲,热闹而欢乐。吹奏乡土乐器,唱几句琼剧,下象棋,算是1950年代文昌乡村青年主要的娱乐消遣。

  海南解放后,贫农出身的爷爷活跃于田间地头,做了村干部,并加入了共青团祭爷爷。做村干部,对于家庭经济并没有太大的帮助,曾祖父便让爷爷到外边做工。爷爷曾到迈南、大致坡等地参加军营建设,并在工地上结识奶奶。奶奶早年定了一门华侨亲,但新郎一直都未回国娶亲,当时鼓励婚姻自主,许多青年男女们都勇敢地退了旧婚约,重新组合家庭。

  1958年,爷爷参加松涛水库建设,年长且是团员,便被选定为领队祭爷爷。他领着几车人到工地上去,并被任命为文昌团第四连连长,第四连主要工作是挖溢洪道,每天工作都在十个小时以上,许多时候还要“挑灯夜战”,很是辛苦。

  在南渡江这条海南最大的河流上,当时缺乏机械,而且几乎全靠人力,要建近80米高的大坝,难度可想而知祭爷爷。大坝工地则最为危险,工地以人力胶轮木车运土为主,民工推车从高处推土来围堰堵住南渡江,坡度大,推车操控不好就极为危险,因此车道两旁有专人守候,有人摔倒赶紧拖离车道以防后车碾压。当上级说要将第四连解散充实其他连队时,爷爷完全服从,并被调到火锯厂。听说,奶奶也来到松涛,爷爷暗地里叫苦,已年近30岁,加上那瘦弱的身子骨,她怎能顶得住这高强度的长期劳作?奶奶拒绝到前线的长征连突击队,她后来也被分配到了火锯厂,主要工作是扛树木或者开山劈路,她更利用工作之余,种地瓜、卖薯叶。大坝工地附近的儋州亲足口峡谷,每到星期天,就形成了一个大集市。奶奶会把自己的副业收获拿到那里去卖,地瓜一块钱三斤,地瓜叶是一毛钱一把,很快就销售一空。

  有工友曾给爷爷一只鸡,奶奶把它拿来当种鸡祭爷爷。在她的精心培育下,后来就有了一群鸡。1962年底,奶奶把这群鸡全都卖给火锯厂的海口工人,每只鸡卖50块钱,他们买鸡来做“公道”。当时物资紧缺,食堂油水很少,这一番“祭五脏庙”,可谓大快朵颐。他们都说既然把鸡全卖了,奶奶过年后是不会回松涛了。确实如此,因曾祖父母日渐年迈,爷爷就让奶奶留在家里照顾老人。多年后,奶奶还时有埋怨,这让她错失了跟爷爷后来享受国企退休的机会。

  1963年,松涛主要工程已相继完成后,就不需要那么多的民工了,爷爷便被压缩回乡祭爷爷。他所得到的优抚是:100块钱和100斤大米。幸运的是,回乡之前,主管人员主动叫爷爷办了“压缩回乡”的证明书——爷爷又把它完好地保存了二十多年,才在1990年成功办理松涛“复职”手续。

  从松涛水库回乡后,爷爷每个月都给生产队缴交20元-35元的生产任务金便外出务工,生产任务金换来的是村里一等工分的粮食祭爷爷。村里泥水匠在外边领到活时,都会叫村人一起前往务工,爷爷一生就带过很多村人和亲戚外出做工。爷爷常年到海南岛南部一带打工,他最得意的是在海军榆林基地营房科锯木那一段的经历。约定好锯木每立方的工钱之后,一得闲,爷爷和谷群就拉锯锯木,进度飞速。当账目算出来时,工钱比团长的工资都要高,还因此得到了部队发的大奖状。为此,爷爷还用镜框把它装起来,悬挂在家里显眼的位置。

  文革初期,外边喧嚣,榆林军营相对平静祭爷爷。静水微澜,有一次,爷爷和谷群在树底下吃饭,有人就越墙进入军营寻求庇护,另一派就有人追逐进来,狼奔豕突,还从他们当饭桌用的箩筐上飞奔过去,把沙土都带进饭菜里。一位东郊籍的全国劳动模范在派别斗争中失败,当时就躲进了榆林海军军营藏身。天下纷乱,部队里也不是天下无贼。爷爷在商店里购物时,钱包就被掏了,连饭票一起丢失,甚至连吃饭都成了问题。他只好去132师高炮营(当时驻三亚牙龙湾)找当无线电兵的伯父,在那里吃过饭后,并要了饭票回来。

  三线建设时,部队里来公社招建筑工人,爷爷等几人就被推荐到毛阳山区(今属五指山市)修坑道,他的工作是使用水玻璃等材料进行抗渗防漏处理和用水泥修筑隧道外立面祭爷爷。工程结束后,部队问工友要不要去西沙工作,爷爷觉得路程太远风险太大就没去。

  1980年代初,东郊地区兴起了用椰子油加工制作肥皂,几户人家就能合资办了制作工坊,于是遍地开花,成为独特的现象祭爷爷。开肥皂工坊时,家里也参与其中,爷爷曾带着推销员到琼中、三亚一带推销。爷爷曾花了400元在文教买了一块樟脑树木料,请人锯开,并加工成30个存放衣物的樟木箱。木箱内外上油打漆,油亮精美,每个售价50元。樟木箱是时兴的嫁妆,很快就被定购一空。做木箱赚来的这笔钱,爷爷用来与邻近村民兴办椰子厂,共10人入股,每股出资1000元,厂址设在中南水库附近。

  椰子厂请来技术员进行指导,用当地最好的原料,椰子糖成功生产出来,且都卖出去了,钱却收不回来,销售地又远在大陆,千里追账的事终究没有发生祭爷爷。厂子倒闭后,爷爷思来想去,认为猫腻出于推销员身上,且做了报警处理。椰子厂于我是遥远的存在,但爷爷从厂里带回的那盆新榨的椰奶却成为我童年时最清晰的记忆。奶奶用椰奶来煮粥,那种沁人心脾的香甜,至今让我回味无穷。

  文昌人把建造一套正屋作为自己毕生的责任,一座能传承长久的大宅,在老人心中有着根深蒂固的重要性祭爷爷。爷爷晚年念兹在兹的便是建造一座新宅院。两个孙子都在读书,正屋也已日渐陈旧,直到六十多岁再也不能爬高施工,他才完全退休。2003年夏天,家里的新房子终于盖好,木料皆黑盐,正屋外墙和地板贴瓷砖。因族人让了些地,就比旧房子要大些,座向也改为坐北朝南,门向南开,面向青青稻田和浩瀚南海。

  家里的旧房子于1964年开建,村民和亲戚都来帮工,主人家煮饭菜就算招待祭爷爷。先是建了客厅和一间厢房,买来的椰子料都是请村里青年到几里路远的深田村,乘着天暗下来,偷偷摸摸扛回来。1972年大台风后,木麻黄树大量倒塌价钱便宜,家里就买来做椽子、檩条建造另侧厢房(木料不耐用,后来需要整补)。第三次是建了大门、围墙,最后是大门相连的两间厢房。一套正屋断断续续建了十多年,是岁月艰难的一个侧影。

  旧时建房石料都来自大海,石料大的用来切平当砖砌墙,碎石则烧为石灰祭爷爷。海水落潮时爷爷和青年的父亲便到海里挖石头,石头起出来后,用箩筐挑到海坡上堆好。如果不能立刻运回去,就在石堆上做上自家的记号,当时海坡上都是成堆成堆的石头。从海边用牛车运回村里,每车5元,牛车最先用木头做车轮,走起来咿呀作响,后来才渐渐使用橡胶车轮,一车也逐渐涨到10元。

  小时,村里还没通电,昏暗的煤油灯映照着墙壁祭爷爷。在灯和墙之间,坐在床上的爷爷会将手指做出一张一合的动作,土墙上就会出现小狗张嘴、小牛长角、大雁展翅的形状,手势变化之快,形象之逼真,逗得我们笑的不停。从小我都喜欢听爷爷讲故事。夏夜皎洁的月光下,远处的波涛声声,我躺在椰子树下的网罩里,听爷爷讲那遥远的往事。

  晚年,爷爷常以收音机为伴,谢忠用海南话主讲的《故事会》栏目,二十多年如一日,他从未间断收听祭爷爷。此外,爷爷枕头边常年不离的是一本暗红色封面的“牵牛历”(即《罗传烈通书》)。只怕是理发,他也要翻翻历书挑黄道吉日。

  2018.1.17

  邢若,1979年9月出生,海南文昌人,就读于东郊中学、文昌华侨中学,2002年毕业于西北大学中文系祭爷爷。曾旅居深圳十年,现在海口工作生活。有多篇文章在报刊上发表,《文建东里78号》入选《紫贝拾遗》一书,曾编辑《文昌旅游一本通》、《海南游 醉文昌》等画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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