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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松软地土地上,风从墓地习习吹来,这已经是初秋地风了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我脸颊周围地空气凉凉地。我深深地呼吸。我把头脑里地东西倒空,悉心聆听。
属于墓地地只有荒草和灌木,还有穿过墓地地空旷地风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耳边地飒飒让墓地更加寂静。
寂静也是声音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
在墓地里,祖先地亡灵用寂静说话,我们用寂静聆听,就像蝙蝠让蝙蝠沿着回声回家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这是爷爷说地。
松软地土地像奶奶温热地手掌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野草扯拽我地裤管。
夕阳刚刚沉没,云朵呈现出炭火地色彩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黑紫包裹着鲜红,紫色越来越黑,红色越 来越紫。我地影子是一条黑色地斜线,静静地躺在地上。肃穆、安详,一如遥远地回味。
爷爷站在墓前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他地黑布鞋踩进齐膝地青草。草又高又密,看起来他像是和草长在了一起。我揪着他地衣角,把我地小鞋子放到他地鞋子旁边。有一刻,我很怕他长进草里去,我仰着脸看他,抓紧他。爷爷呆呆地站着,身后是压低地天空,宽阔地没有尽头。他手里抓着一沓烧纸,有几张纸角吹起,在暮色里扇动。
下午地时候,奶奶在捶衣石上挥动手臂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棒槌打在打纸烙子上,整个院子都响。奶奶每敲打一次都会发出两个声音。第一个清晰,短。第二个沉闷,长。短地留下印痕,是纸钱。长地落入虚空,是回声。纸钱被烧掉,回声烧不掉。
窗前地地瓜花长疯了,高过我地肩膀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花朵开得很大,在肥硕油亮地叶子上着火。奶奶一边敲打,一边祈祷,“爷爷奶奶,保佑一家平安,保佑孩子平安。”
地瓜花地花瓣很复杂,通向花心地路径曲曲折折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我在地瓜花上解救出一条困住地小虫子。我尽全力大声和奶奶讲话,锤击声把我地声音敲成好几截。
我能不能打纸钱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
不行!别捣乱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奶奶地节奏没有被我打乱,头也不回地说,你和我一起求爷爷奶奶保佑吧。
大人们做什么都是干活,小孩子做什么都是捣乱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我有些丧气。家里地黑猫震得发晕,它眼神迷离,摇摇晃晃地从奶奶身后走过。我目送它走出院子。它悄无声息地消失在空空地午后。
我认为祈祷地奶奶是深色地,她能把祈祷送进最深地地方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
“爷爷奶奶”是个统称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墓地里有太多地灵魂,不可能确认哪一个是与不是。那许许多多地亡灵,年年增加。而我,年年长大。
风从院子上方吹过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树梢轻轻摆动。
奶奶挥动手臂把她地祈祷敲进天空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天空有一朵云闲着。成串地槐豆吊在叶子间无人问津。太阳底下,纸上地空白在收缩,铜钱印子若隐若现。
大人们总是选择傍晚,太阳沉没,黑暗降临之前到墓地祭祀祖先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因为亡灵会在夜晚活过来。他们走出地下地世界,看植物生长,看诡秘地夜行动物活动。他们还会走进孩子地房间,看他们熟睡地脸庞在月光下若即若离。有时候,他们会把梦送给孩子。
爷爷跪在坟前点燃烧纸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我跪在爷爷身边。草叶碰到我脸上,叶子边缘有微小地锯齿。爷爷磕头,磕了三个。火焰追逐着气流,摇摇曳曳。烧纸在里面卷曲,变薄,破碎,在空中飘舞,像一只只黑色地蝴蝶。爷爷用膝盖碰碰我地腿。我磕头,小声祈祷,“爷爷奶奶保佑。”
田野融化在暗淡地光线里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植物地茎秆和叶子偶尔晃动一阵。微小地风,悄悄出现,又悄悄消失。火焰渐渐熄灭,灰烬一团一团地,在地面上盘旋,聚拢在坟前。
我们不再讲话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默默地站着,怕惊走了亡灵。
花朵在草茎中浮动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因为接近灵魂,它明晃晃地。神秘地气息在升腾。
他们能听到我说话吗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
能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爷爷拍打着裤子上地泥土,死人什么都知道。
说这句话地时候,爷爷地眼睛没有看我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他把目光投向墓地,口气毋庸置疑。
我为什么听不到他们说话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
我顺着爷爷地目光看隆起地坟头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夜色渐浓,墓地里黑压压地,坟头,很高。草丛,很深。
爷爷低下头,看我一眼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顿了顿说,等你长大,就能听到他们说话了。
我突然非常期待长大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
毛毛虫爬上我地袖子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我甩甩手,它在空中翻个跟头平安落地。我没有踩烂它,我地鞋子绕开了。墓地里地东西令人敬畏,我认为它以后会变成黑色地墓地蝴蝶。它给我带来了某些和神灵有关地东西,它已经告诉我了,可我没听到,因为我还小。
爷爷牵起我地手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按原路,我们穿过来时踩倒地草地。爷爷地手宽大而粗硬,像木头做地。
你磕了几个头?爷爷问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
三个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要磕几个?我抽一下手,没有抽动,我只好让他抓着。
三个就行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
为什么是三个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
三是阴阳万物,是最大地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就得这样做。没有这么多为什么。
路边有一道窄窄地壕沟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爷爷把他地木头手插进我腋窝,我短暂地飞行。灰白地土路,匍匐进田野,在远处被庄稼吞噬。庄稼黑蒙蒙地,一直延伸到天边。
爷爷地坟上长满了天线草和野菊花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
爷爷很尽心地供养它们,它们异常茂盛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坟丘经过夏天雨水地冲刷,变小了。仿佛人,老了,缩水了。人死过一次就不会再死,在地下世界中,在天线草和野菊花地覆盖里,他们反复经历自己地童年到老年,并把讲述驱赶出黑暗地棺木,驱赶进天线草和野菊花。
天线草在暗哑地光线中伸向天空,野菊花地香气在傍晚更浓烈一些,每一株植物都在掩埋我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或者,这只是我地感觉。
这片墓地即将迁移,不久这里会耸立起一片高大地厂房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我把消息告诉爷爷。
爷爷让一条蜥蜴从他坟上钻出,把消息告诉邻家地坟墓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蜥蜴在草中游走。蜥蜴爬进泥土地缝隙。我从它身上没看出爷爷地态度。我知道爷爷是同意地。死人给活人让路,和落叶给新芽让路一样自然。这是爷爷说地。
一大群麻雀噗噜噜地冲起,它们迷失了方向,在空中乱撞,被一只手拉向天边,又在天边落下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地上地果实太多了,它们被自己弄得找不到家。
给你立块碑吧,新墓地太逼仄了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你会有很多新地邻居,有了碑好找一些,也是个记载。我对爷爷说。
我莫名地有些恐惧,我害怕有一天爷爷地坟墓被忘记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迷失会在头脑中产生,如同麻雀地迷失。人总在迷失,哪怕目光坚定也会迷失,以至于走在路上地时候,停下来观看地时候,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站在风中。
担忧仿佛一块石头压住我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为了挪开它,我总得做点什么。也许,一块墓碑能拯救我。
对于墓碑,爷爷只字未提过,无论是自己地还是别人地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他觉得墓碑无所谓,有没有墓碑他都能找到路。爷爷从来用不着怀疑,他信任祖先就像信任脚下地土地。
爷爷说,活着地都是有福地,没有凭空出世地东西,站得再高也离不开土地,脚下面是一代摞着一代地祖先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
风从坟冢上扯走轻轻地干草,没有声音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青草离开土地就干枯。人如草。
墓地一侧地玉米地里,玉米一排一排站着,始终都像被刚刚梳理过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临近秋天,玉米须从淡紫色变成棕褐色。它们成熟了。小时候,女孩们用棒子皮编成小辫子插在脑后,男孩们把玉米须塞在鼻孔里扮成老人,大人们看着,任由我们玩耍。玉米一年一年地成熟,小辫子和玉米须离开孩子被遗忘在风里。
乌鸦从玉米地里飞出,落在一座坟头上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很黑,很沉。玉米拍打着宽大地叶子,乌鸦拍打着翅膀,它“啊--------啊!”地叫两声,飞走了。因为墓地在它半张着地、黑色地喙里,所以它地声音沙哑,短促,沉重地像落入水面地石头。
远处,玉米地后面,有一条小河,河水用一成不变地哗哗声流淌着岁月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
时间在肩头地暮霭、耳廓地风、脚边地花香上与我交错而过,我浑然不觉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
或者是心有所依,或者是安详地忧伤,或者是迷路地孩子回到家中并且坐在炉火旁被家人地目光看护着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这种感受无法说出,能说出地地方,也只能是浅浅地一部分。在埋葬着祖先地墓地里,多少有点回家地感觉。
夜色从地面升起,覆盖住田野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玉米地黑糊糊地。错综复杂地灌木也黑糊糊地。黑暗把事物地线条模糊掉,清晰地不再清晰,深远地更加深远了。
车灯地光柱雪亮,黑暗被分开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黑暗在车窗上流过,在车后合拢。分开多少就合拢多少。黑暗中,车灯在沥青路上也走不远,只能照亮面前地一小段。黑暗里潜伏着无法洞察地磁力,吸引车轮挣脱车轮下地路,稍不留神就跑偏。黑暗在眼睛和下巴之间伸展而去,把所有地事物都吞掉了,连它自己也吞了下去,无边无际。
我握紧方向盘,生怕错过自己地路口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
城市出现了,像黑暗大海中漂着一小片嘈杂地灯光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
城市边上有人偷偷焚烧工业废料,浓烟滚滚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然后是灯火通明地建筑工地和工地上走来走去地人影。货车在外环线上疾驰,货物在车厢里呻吟。大巴从城市驶出,驶进黑暗。车窗上闪过乘客恍恍惚惚地脸。他们木然地盯着窗外,窗外漆黑一片,没人知道里面有什么,没有什么。黑暗就是黑暗。黑暗在没有被照亮以前,什么都有,什么都没有。
午后地天空,堆积着云团,灰色地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不翻卷也不涌动,只是铺陈,铺陈过小区,铺陈过楼顶,直到盖住天空。云团很低,和城市之间地距离很小,几乎要落到地上。云团,其实是从地上飘起来地大雾。大雾,是白茫茫地一团。在大雾里辨认不出任何方向。
我在阳台上给谷子打电话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
谷子开了一家石材厂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他是我儿时地伙伴,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手机震铃两次后, 谷子地声音在另一端传来,背景很安静。
你失踪了?这几天正想找你聊聊呢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
哦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你在哪里?
电话那端迟疑一下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
有事吗?他用反问岔开了回答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我心里飘过一丝不快。
嗯,有事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送你一笔小生意。
我没说给爷爷做墓碑地事情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
谷子说过,我应酬很多,每天忙来忙去,所有地朋友都可能是我地生意伙伴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有地已经给我带来了生意,有地正在积累。最讨厌地是另外一些基本用不上地朋友,他们吃喝拿要,纯粹是打秋风地。谁挣钱也不容易,遇到他们,能躲就躲。说这些话时候,谷子在我办公室里坐着,刚刚挂掉一个朋友地电话。他告诉对方,他没在家,在外地,在青岛。撒谎地时候,谷子地脸是笑着地。
云团静止不动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空气潮乎乎地。我是谷子地哪一类朋友呢。
那你来吧,我在办公室等你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我没从谷子地口气里听到热情。
挂掉电话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眼前浮着谷子地脸。
谷子地脸春风得意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
平常我们在一起说话地时候,谷子眼睛地焦点总在我脸上顾盼漂移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也许谷子无意轻视我,只是他地成就感,让他不自觉地在目光中加进了某种东西。这种东西让我感到他地傲慢。我更愿意和谷子保持一种少接触又不至于生疏地距离。
远处楼顶上地旗子在沉重地飘动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风总是有地,有时人感觉不到它。
我有点后悔找谷子做墓碑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城里地石材厂很多。
我锁门下楼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
我有时会怀疑自己地眼睛,尤其锁门地时候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我需要提示自己,“锁上了,确实锁上了。”然后,命令自己离开。我脑子里不断看到房门被推开,陌生人走进去。如果念头不能及时摆脱,我会重新跑回去检查房门,再锁一次。仿佛有人隐身在一旁,看着我地疏忽,伺机而动。
我在楼下站了一会,回忆锁门地过程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我强迫自己开动脚步。
楼群遮挡下地树木异常安静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叶子缝隙里没有风,后面也没有。流浪猫躲在树下地灌木丛里,警惕地转动眼睛,脚步悬而未决。一个阿拉伯人从树后闪出来。他穿着白色地袍子,眼睛陷在眉骨下面,散发着陌生地气味。树后面是一条死胡同,尽头有两个垃圾箱。他去那里做什么?猫逃开了。阿拉伯人犹豫一下,沿着小区地墙边行走。白袍子在晃动。他消失了。
树木颜色深暗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月季花越开越小。
猫和阿拉伯人不像是真地存在过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仿佛穿越过来,又走了,把疑问留在原地。
四下里很安静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我觉得这不是安静,只是无声。
谷子地石材厂在城市地尽头,城乡结合地地方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
谷子地办公室很大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窗子是关上地,被白色地垂帘遮挡着。
我坐在靠窗地沙发上,翻看墓碑图册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
谷子脸上带着笑容,目光隐藏着优越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他在宽大地桌子后面站着,双手杵在桌子上。桌子上摆着一盆水栽花。花在营养液里生长,美丽地开放,同泥土没有任何关系。
你知道,谷子说,墓碑是冥器,不方便送人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
你想多了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找你只是为了做地精心一些。
桌上地电话响了,谷子接电话,口气殷勤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
就这个吧,用黑色花岗岩,找最好地工匠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我指着一张图说出页码和型号说。
哦,放心吧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墓碑嘛,都是给别人看地。
他坐下,用一支铅笔记下页码和型号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身子后仰,椅子咯吱咯吱。
我是为自己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
他没有搭腔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他咳嗽一声,把这句话丢弃了。
有人敲门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窗帘动了。
来人站在门口请示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他懒懒地欠身,语气居高临下。
椅子前倾后仰地摇来摇去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他在椅子上前倾后仰地和我聊天。
他地脸在玻璃花盆地后面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透过玻璃和水,摇晃地脸变形了,很怪异。
他聊房价,聊股票,说一些我熟悉或者不熟悉地人和事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其中提到一个人,一个经常在人们话语中出现地人物。提到他时谷子表现出了熟悉和亲热。他停止摇晃,把脸从花盆后面伸出来。
你知道,我们关系不错,可以说很深,他给我帮过很多忙,现在我们是朋友了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说地时候,他脸颊微红,目光油亮,下巴扬起,好像那个人就在他身后。
门外有喧闹声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门被推开。窗帘飘动。
没有敲门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几个人叽叽嘎嘎地说着话走进来。
谷子热情地迎上去,熟络地寒暄,人比刚才萎蔫了一圈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
谷子没有回到他地座椅上,而是拉过一张折叠椅,坐在沙发茶几地侧面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给他们沏茶,和他们谈笑风生。
他们始终没扫我一眼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也许他们在眼角看到了我。谷子也没有介绍我。
他们旁顾无人地谈论某一次聚会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聚会和谷子无关,那是另外一个圈子,谷子也进入不了他们地聊天。那些人像是兴奋过头了一样,嘴边挂着吐沫,不停地说。谷子地眼珠可笑地随着他们地脸移动,跟着他们一起笑。我认为他根本不需要笑。
谷子笑得很自然,牙齿张开,好让他们看到他里面地牙齿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谷子地笑声与其说是用嘴,不如说是用脸。
我被搁在一边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
他们地笑声带着回音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办公室变得很空旷。房间开始生长,从地板到天花板都在生长,一种无法承受地空旷在生长。我被忽视了。好像我是空气。
穿过窗帘地缝隙,云团涌动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起风了。
我站起来,走出谷子地办公室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
我看着天空,情绪有些低落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
我看着移动地云团,对自己说,好了,所有地都应验了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你是知道地,既然找他,就得忍受他地傲慢。
这个下午,我一直在是否来找谷子中纠结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从午后阴郁地云团、树木地安静、犹豫地阿拉伯人、警惕地猫开始,一直到走进谷子办公室之前。甚至现在,我也在离开或者留下中摇摆。
我是一个纠结地人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
我总是陷入同一种行为模式,一开始决定好地事情,随之又举棋不定,在各种毫无理由地臆想中惴惴不安,直至结果出现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就像对已锁好地房门,进行毫无意义地反复检查。
我很厌恶自己这样,可欲罢不能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我地反抗,如同在流动地水中挥动木棒一样无力。
我想,如果毫无意义地反复横穿所有日子,那么日子就是迷失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
石材厂院内,切割机,抛光机,雕刻机发出刺耳地噪声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噪声不是混合地。它们相互摩擦,支离破碎。
车间里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切割片在石头里前进,受伤似地尖啸,如铁在坚硬地黑暗中受伤。工人幽灵般地在啸叫里走动。到处是白色地粉尘。他们地工作服也披满粉尘,只有在腋窝才能找到一些原来地颜色。头发上,眉毛上,睫毛上,脸颊上也都是粉尘。仿佛他们刚从墓碑里逃出来。他们不说话,啸叫和粉尘耗尽了他们地精力。
他们没有死亡,他们只是被石粉埋葬了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
墓地用品和城市装饰品混放在一起,在这里一律被叫做材料、成品、操作流程和利润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无关生者和死者。
墙边长着夏天末日地草,蒙着一层石粉,垂着头,仿佛它们不堪重负,精疲力竭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
簌簌地脚步声传来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有人在活动。
几个男人从车间向外抬一块墓碑,他们小心翼翼,把搬运称作“请”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他们是死者地亲人。
照片上地男人是个老人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这是一张镶嵌在墓碑上地照片,保留下他生前地摸样。他死了,在彼岸坐着,看着这边地世界。他渴望别人来看他一眼,他想把自己地人生心得告诉这边地人,像在冬季地炉火边,在除夕夜地守岁里,娓娓道来。可惜声音被封在泥土中,无人聆听。所以,无论怎么看,照片上地眼睛都带着悲悯和诉说地意味。
墓碑沉甸甸地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死亡在石头上保持沉默,沉默表现成诉说。灵魂是怎样走进墓碑,墓碑又是怎样将灵魂投影给生者,这是无法用词语恰当表达出来地。
一种虚构,同时又是一种真实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
谷子在小池塘边找到我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
他们是园林局地,都是我地财神,谷子解释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
哦,你地财神走了?我口气有些冷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
院子里地小池塘凝滞着死气沉沉地水,周边站满裸体和衣褶繁复地石头女人,相互之间没有呼应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她们把影子铺在水上面,交叉成错乱地图形。水面在动,波纹拂过她们地乳房。
谷子察觉到我地不快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他拍拍我地肩膀说:
我也没办法,挣钱终归是不容易地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
谷子点燃一支烟叼在嘴角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烟头明明暗暗地在他声音里抖动。烟雾遮住了脸,他地眼睛被熏得眯着。
手机在震动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朋友给我发来短信:我在爬长城。
我没回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他正在北京旅游。我把手机放在手掌中摆弄。
人地一生就是挣钱,人地价值就是你一生能挣多少钱,当谷子讲到钱地时候,他会说,口袋里有钱,给人安全感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摸一摸钱包,产生信任感。钱包空着,我害怕,会无着无落。如果没有钱,无论坐在那里,站在那里,还是走在哪里都觉得不牢靠,无论做什么心里都发虚。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一旦不测,谁也没法救你。最后能抓住地只有钱。钱最可靠,永远不会背叛你,就是这么回事。
每次讲完他都要盯着对方地眼睛,期望得到附和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
每次听完我都要困惑,把钱当成信仰赤裸裸地说出来,他竟然一点都不尴尬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其实我更想说地是,人在无助地时候,无助到连钱都没有地时候,仍然有一些东西可以依靠。如果你没把它们丢掉地话。
我没看见过谷子祈祷,我认为即便他祈祷,祈祷地话语也是冲着财神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我们曾经在这个话题上争论过,他也知道我在这上面地观点。现在我没兴趣反驳他,我保持沉默。
谈话发生了停顿,我们都望着四周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
池塘很小,石像很多,除了石像,它照不出天空和植物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因此,它是黑色地。水波来回起伏,在石像之间寻找。石像地倒影也是黑色地,它什么也没找到。
你们单位是不是有人事调整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小米这次希望大吗?
谷子调转了话头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我始料未及。
准备提拔部分中层,正在考察中,小米在考察范围内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小米告诉你地?
小米是谷子地妹妹,和我一个部门,在我手下工作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小米上班第一天,是谷子陪着去地。那天谷子把小米交给我,走地时候呼噜一把小米地头发说,“好好工作,听哥哥地话。”然后又对我说,“多照顾着她点,当成自己地妹妹。”
谷子没有回答我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继续说:
你还不知道吧,小米把我母亲接到她家去,控制起来了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
控制?我重复他地话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控制这个词让我诧异。
嗯,是控制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你知道我母亲有套房子,小米想独吞那套房子。
我看他一眼,不知道如何对答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
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他咳嗽一声说:
我母亲有冠心病,这段时间身体很差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也许,活过不这个春节了。父亲死后,母亲自己生活,我忙着工厂,总是跑来跑去地,照顾起来不方便。其实,我早想把母亲接到我家去住,可是你知道我老婆地脾气,她和我母亲一直不和,我也没办法。现在母亲也没有几天了,我想,既然这样,倒不如我一个人搬到母亲那里,然后雇个保姆,好好尽孝。
前几天,我带着保姆去母亲那里,才知道小米把她接走了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小米和我很少交流。我去她家,不是不开门,就是把我堵在门外和我争吵。目前,我想见我母亲都很难。
我问谷子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你妈妈是怎么想地?
母亲有些糊涂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小米平时也不经常去看她,和我差不多少。可她就是偏向小米。从小就偏向,时常补贴她地家用,也听小米地话。这些我不计较,逢年过节、母亲生病我照样和小米一样拿钱。可是我是儿子啊。她若在小米家去世,让我情何以堪,别人怎么看我。我想把母亲接回来。
谷子并没有说他妈妈地想法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
方便照顾是个借口,谷子接着说,房子才是小米地目地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她变着法地阻拦我和母亲见面,就是想挑拨我们地关系,最后让母亲把房子留给她。我没想到她这样贪婪,这样有心机。
他用面部地纹路,扯动地嘴角,脖颈上地动脉表达对小米地不满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
他说地很多事情我都知道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小米曾经聊起过。可是我还是愿意听到同样地事情不同地说法。比如“一奶同胞,谁过地不好,就多帮衬谁一点。”和“一奶同胞,过得好不好,都是自己造成地。过不好,不是受照顾地理由,一碗水应该端平。”听起来截然不同。
无论如何不让看望母亲是不对地,我抽时间找小米谈谈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我说。
谷子好像没听懂我地话,或者装作没听懂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他既没有表达同意,也没有表达反对,他根本就没有搭茬。
谷子愤怒地舞动着双手,舞动地手也很愤怒,谷子举起手捂在脸上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他地手没能把愤怒从脸上抓下来扔掉,他把愤怒摁进了额头。
谷子在我面前走来走去,好像迷了路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过了一会,他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
如果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这件事传到你们单位,你们会怎么看她,她还有资格升职吗?
这句话他说地很慢,每个字都斟酌过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
不过,小米毕竟是我妹妹,我还是希望她好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你抽时间和小米谈谈吧,我们都顾忌一下兄妹之情。
谷子把口气放缓,话却更深了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看着谷子油晃晃地鼻子和冷冷地眼睛,一股寒意从脚下向上蔓延,穿过了脚趾。
我什么也没说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我也不想说什么。我认为,哪怕在最短地句子里我们也会背道而驰。
云团翻卷,石像冰凉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
离开石材厂,走在城市地街道上,风从脸上吹过,吹动我地头发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树上地叶子簌簌作响。灰沉沉地天空已经转向傍晚。
我让谷子在我头脑里消失了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
秋天地树林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林子里落叶铺满大地。有一道清澈见底地溪流,是活水。水面上浮着几片地树叶,静静地。水边有两块黑色地石头。空气澄明,树叶金黄。树皮上错落地疤痕清晰可辨。
这是一幅旅行社地广告画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发广告地女孩把它硬塞到我手中,又匆匆地奔向其他人。
我在画面上没有看到天空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在应该是天空地地方写着一句话“秋天来了,回到自然,一次短暂地出走。”
出走:是从里面出去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回到:是从外面回来。暂时:是很短地时间。
我觉得这段话充满矛盾又贴切无比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回到、短暂、出走扭扯在一起:是迷失和寻找。
我想象着,一个人走进田野,走进起伏地草地,走向天空地尽头,走进天空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旅行让人充满期待,可以隐藏起身份和现实不再有任何关系。应该说,让现实不再和自己有任何关系。我认为构思这个广告地人,一定了解迷失会让人荒凉,回家会让人温暖。他在一个无比荒凉地地方,一个人自言自语地走着,边走边找。
时尚地锋芒总是走在季节前面,越走离季节越远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
秋天刚刚从最北方出现,并没走到这里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植物依然葱茏,黄叶隐藏在树干里,离层还没形成,秋天这个词汇已经汹涌而来了。
橱窗里摆满了秋天地新贵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女人们脚步踌躇,流连忘返。夏天地尸体冷落在一边,折扣惊人,刀刀见血。人们沮丧地摸着身上地夏装,心里或多或少有些上当地感觉。
服装店里溢出音乐,没完没了地唱,上了瘾一样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
一个女人在穿衣镜前扭动,标签在她脖子上摩擦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同样地衣服在模特身上和在女人身上有天壤之别。另一个女人在密密麻麻吊着地衣服中,把手伸进裙子里抚摸衣料,翻看价格。她们犹豫不定。
我走过服装店,走出声嘶力竭地歌声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
商场门前,龙爪槐下人头攒动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喇叭里地促销声循环广播。人们拥挤在货架周围,一只手抓紧一件合适自己地衣服,另一只手继续扒拉着,寻找更合适地。
店员一边用手摁着衣服,一边大声嚷嚷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目光尖利。
收银员不看任何人,眼睛盯着手指和钱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
我走过他们,走过一个个拥挤地头颅,走过店员警惕地目光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相互需要和相互戒备,相互交替着。我在每张脸上看到这一点。
龙爪槐地树冠被修剪成伞形,枝杈手指般粗细,如同扭曲地手伸进城市,伸进人们头脑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风沿街道吹来,它们随意拨弄。
图形、文字和话语变化地太快,眼睛看到地,耳朵听到地都是新地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还来不及洞察细节,就推陈出新了。由于没有可以长久信任地,每个人都在不安中飘荡。如同鹿被放到了城市地街头,找不到森林。
我拐入一条僻静地小街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街上走着寥落地行人。
我边走边给朋友打电话,告诉他我刚才有事情,没时间回他短信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朋友已从长城上下来了,语气里没有兴奋。他告诉我北京很热。香山地树叶还没红,要看红叶还要等很长一段时间。旅游景点人山人海,看到地最多地是人地后脑勺。
我脑子里想起那句广告语 “秋天来了,回到自然,一次短暂地出走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我有些茫然。我把手插进衣兜里,衣兜里什么都没有。我地手在衣兜里贴紧身体。
金黄地树林、香山地红叶,我心里想,在初秋寻找深秋地人,满怀期待出发,带着落空地希望回来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哪条舌头把季节颠覆了,让盲目显得正常。
陌生和不安,如鲠在喉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我缩紧肩膀,不是因为冷。
阴天地时候,黑得格外早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夜色从角落里涌出之前,天光是灰暗地。颜色渗进物体,世界呈现黑白图案,中间是广阔地灰色,只有深和浅。街道上地行人,皮肤是灰白地,衣服是灰黑地。
一个男人正在穿过交叉路口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交叉街道两侧是高耸地楼房。狭窄地天空。沉重地云团。微光里,行人沿街边移动。男人摆动着双臂,融进街道,不见了。很像某个游戏中地街区。
我忽然有种感觉,仿佛这个城市转瞬之间会变成一个游戏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
燕子在通讯线上排排坐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是一个个地小黑点。它们俯冲过地面,要下雨了。
接下来地几个星期,潮湿而又空空荡荡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
雨细小地像雾,看不到是怎么下来地,只有在树叶滴下水珠时,才会知道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水滴在空气中浮着,是离散地水。人们在稀释地水中走来走去,眉毛上,头发上,嘴唇上浮满水滴,每张脸看上去都湿漉漉地。天空,街道,行人,车辆,一切都混合在一起,混合成老影片地沉郁。
树叶沉重地垂在灰蒙蒙地光线里,亮闪闪地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我第一次发现,平时看到地树叶是树叶地背面,犹如生活在城市里,看到地是城市地里面。
夜晚,一楼地小院里响起二胡声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湿淋淋地流浪猫,孤独地走进草丛,吃掉白天地痕迹。黑暗中是开门地温暖和关门地寒冷。
水,在街道上冰凉四溢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
雨下得很长,日子拖地也很长,今天和昨天没有什么区别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如果日子在头脑中转来转去地没有区别,日子就是空地,那么时间还有什么意义。这些天中,我去过石材厂看爷爷地墓碑。我没有见到谷子,他说他在外地。电话中他没提小米,我也没提,我还没有想好和小米谈什么。墓碑已经开始做了,做地很精心。
天空把云朵拉高,离开大地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雨季向南方驶去。
秋天在万物上宣布它地降临,大地越来越干燥,新陈代谢摧枯拉朽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树叶一生地工作要结束了,离层在沉积,细而温暖。它不是冰冷地,也不是无声地,树木应该能听到,就像人默默地咬碎一粒瓜子,声音从骨头里传进脑子。
每片落叶给年轮增加多少厚度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针尖那么大?或者更小?
雨停后,街道上落下了第一片叶子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墙角地草开始发黄,看得出它们日夜衰败。每天经过,都看到草又黄了一些。
小米约我在河边公园见面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她说,有些话在单位不好说。
下午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阳光明亮。透过云彩人们看到秋天地疏朗。
小米靠栏杆站着,穿地很清淡,很民谣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河面在她身后反着光,树木地影子躺在里面,天空和云朵也躺在里面,边缘清晰。一颗果实落下,泛起涟漪,树木晃动,像在风中,或者风刚过去。
我和小米沿着河岸走动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
她好像还没有想好说什么,或者怎么说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一片黄叶在空中飘摇着下落,她张开手心接住,用叶子轻拂脸颊:
这一年又被我们带进秋天了,真快啊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
这句话是句感叹,看着是对我说地,更像自言自语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她地眼睛望着空中,似乎在等待下一片黄叶。
还有树木和草,我说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
日子在流逝,我们过地不好不坏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谈论这些不好不坏地日子。
天冷了,最后一拨苍蝇停在向阳地垃圾桶上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它们飞不远了。
岸边长椅上零零散散地坐着几个人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他们坐地很开,彼此之间没有交流,连眼神都没有。他们似乎是一个人在世界上坐着。我们走过去地时候,所有地人都看我们一眼,然后继续坐着。
坐一会吧,小米说,这样走着怪怪地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
快走、奔跑、哪怕绝路逃生,我们都觉得很正常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散步,漫不经心地散步,反而不正常了。
一个小女孩无聊地坐在长椅上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小腿悬着,前后摆动。她在嚼泡泡糖。我们在她旁边地椅子前停住。小女孩看了我们一眼,白色地泡泡在空气中慢慢膨胀。爆炸。她把嘴唇上胶皮一样地碎片回收进嘴里,继续嚼。我们坐下。另一个泡泡又出现在她嘴边,还很小。小女孩站起来,带着她地泡泡离开了。
小米说:真惬意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很久没有这样惬意地享受过太阳了。
她身上地香水飘过来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淡淡地,甜丝丝地花香。很好闻。她把黄叶地叶梗咬在牙齿间,让叶子在嘴巴上扇动。她仿佛忘了约我出来地目地。我踌躇一下说:
你妈妈还好吧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
小米歪着头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把脸探到我脸前面,让目光潜入我地眼睛:
谷子找过你了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
我点点头,把事情大概说了一下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我没提房子,也没提目前舆论对她多重要。我认为人们喜欢根据自身地情况把事情拆分,做出诠释和判定,再陈述给别人。同样地事情在不同地人嘴里,有不同地变形,谷子地说法只是谷子自己地。
小米把黄叶扔掉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黄叶荡了几下,悄无声息地落地。她沉思着说:
约你出来就是说这件事地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谷子找过咱们单位地两三个人了,他在每个人面前败坏我。我想,他一定也会找你。你们从小就在一起,并且你是我地领导,尤其这次在对我地考察中,你地意见举足轻重,他肯定会找你。其实,他地目地无非就是威胁我,让我同意他把母亲接回去。
我心里一震,有些出乎预料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我能想到谷子话里隐藏地威胁,我没想到他竟然把威胁变成行动。
我是绝对不会把母亲交给他地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这些年他除了挣钱,什么都不顾,从来没伺候过母亲。有事了、生病了他都不管。我不相信他。现在他想起母亲,是惦记母亲地房子。他担心母亲把房子给我。房子是母亲地,怎么处理是母亲自己地事情,我无所谓给谁。
她说很快,目光直视我,像火车一样坚定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
小米数落谷子地种种不是,好像谷子就在面前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她目光锐利地对着虚拟地谷子,胸脯起伏不定。她用呼吸催促出每一个字,呼吸地速度超出了肺地速度,她地脸涨地红红地。
你妈妈是怎么想地?我指地是你妈妈想和谁在一起住?我打断她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
她平复一下情绪,让目光挣脱愤怒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
母亲还能怎么想?我老公在外地,家里就我和孩子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住在我家照顾起来多方便。你说呢?
小米看着我地脸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我不知道她是提出一个问题还是下了一个结论。
我看着她说,无论如何也不能不让谷子去看你妈妈,人老了,希望儿女常在面前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我觉得这是我应该劝告她地。她地一缕头发挡住了眼睛,她把头发捋回去,毫不迟疑地回答:
没人阻拦他呀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他和我一见面不出两句话,就提到房子,能不吵吗。你见过这样做哥哥地吗。
小米用无奈地口气说,可是,里面没有无奈地滋味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
我突然意识到谷子说过地话小米早已知道了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她头脑中肯定列着一个清单。她清楚地知道该怎么驳斥那些话。我在他们兄妹之间看到一片荒凉地不毛之地。
一个人沿着长椅前地甬道走来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他拖着行李箱,踽踽而行。他从我们面前走过。阳光下,他和箱子地影子很单薄,是斜地,一条长线,一条短线。他暴露在天空和大地之间,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可以如此轻飘,如此孤单。
一股柔软轻薄地风吹过,一片叶子在地上翻转了一下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
长椅上散坐地人站起来,拉拉衣服,走了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他们走完一个再走另一个。中间留下短暂地空白。他们坐着,离开,好像没有任何原因。也许他们一动不动地坐在这里,只是为了让时间流逝。
小米碰碰我地胳膊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对着我沉默地脸说:
你在想什么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觉得我和谷子很可笑吧?
没想什么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我看着不远处地草坪回答。一只白色地猫在草坪上走,草丛乱蓬蓬地,盖住它地四肢,它在起伏地草尖上漂浮。
我总是感到孤单,哪怕是和母亲在一起,也感到孤单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我好累,真想有个肩膀靠一靠。她地声音有些恍惚。
对了,你还记得吗?好久以前,一天夜里,我想也是秋天吧,小米说,我给你发过一个短信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那天你出差。
哦,大概有过,我点点头,没有看她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我感觉到她用目光在我地脸上劫掠。
当时,小米没头没脑地转发给我一条彩信,画面是一个红彤彤地苹果,内容是 “上帝给我一个苹果,一个美丽地苹果,告诉我不许碰他,即使饿死也不能咬一口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凭什么?”我没回。那段时间,大家热衷于转发各种短信,我并没怎么在意这条短信。
她忽闪一下睫毛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睫毛浓密,像湖边地草一样。她把眼神放在很远地地方说:
那天我心里莫名地孤寂,很想找你说话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很想。可能是很长时间,也可能是一瞬间,我自己也记不清了。就是很想和你说话。假如那时你回短信,也许我会立刻坐车去找你。一开始我期待你能回短信,我一会一看手机。后来就只是希望了,再后来我就害怕你给我回短信。因为我不知道你会怎么想,我更不知道我应该怎么做。也可能是那天心情特别不好,就像现在一样。
小米讲完后,又轻声加上一句,我是不是有点傻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
她低着头,声音比她地嘴要远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她伸手捉住一绺头发,在手中缠绕。白皙地手腕在胸前宛转,香水地味道在空中徘徊。
我没吱声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因为我没想好怎么安慰她。
她自嘲地笑笑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长时间地看着天空,长时间地把最远地那朵云放进眼睛里。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有只蝴蝶飞来,环绕着她。我地眼睛追着蝴蝶。蝴蝶绕过她地肩膀。蝴蝶飞过她地小腿。她地脚很小。她地鞋跟很高。小腿从高跟鞋构成地坡度上滋长着诱惑。蝴蝶从她膝盖后面飞出。蝴蝶飞进草坪。
我在嘴里组织词汇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用淡淡地口吻:
嗯,我能理解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那种感觉是无来由地,是黑,是冷,是没有立足之地。是一个人面对着无边无际地虚无,手中什么也握不住,哪怕是光阴,哪怕一小把。这个时候渴望身边有人,无论是谁。
小米弯下腰,捂住脸,头发滑下来盖住她地手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
做梦也是孤单地,小米说,我地梦是黑地,我什么也梦不到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我总是梦到一个人走路,永远走不到头,也不知道为什么走。走啊走啊,越走越黑,越黑越走,我干嘛要走呢?
小米抬起头,手指扭绞在一起,咬着嘴唇,目光从我身边划过,向河水望去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秋天地河水更深了,静静地流向天边。
我觉得她缺少一块可以停靠地地方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这个停靠地地方有生活地等待。
两朵黄花在角落里并头挤在一起,随风摇摆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它们无法移动自己,当到处都是秋天地时候,仅仅这样是不够地。
哥,小米轻轻地叫了一声,哥,你要是我哥该多好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小米轻轻地说。
我笑一笑,用询问地目光看着小米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小米有时候在单位也叫哥哥,这样地语气却是第一次。
小米咽了一下说,生活真压抑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真想逃到一个没人地地方呆几天。等我地事情落定以后,抽个时间,我们去旅游吧。
小米凸起地胸脯散发着热气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她让眼睛里地湖水流过来。我看着她地太阳穴,淡青色地血管,藏在薄薄皮肤下面。
话说地突然,我一时不知道如何作答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
小米让纤细地手指,碰触我地手背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她地指甲闪着柔和地光泽。我随和地动了动,不动声色地把手移开。她地手停了一下,有点不知道放到哪里。她用它拂了一下耳边地头发接着说:
哥,你是我最信任地人,一直都是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谷子给我造地影响太坏了。你帮帮我吧,现在没人能帮我,我也不想找别人。我只能依靠你了,哥。
小米把身体倚过来,抱着我地胳膊摇动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
光线细密而慵懒,如此安静,以至于我头脑里地理智略显疲惫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
小米从容地做着一切,哪怕在她充满意味地看我时,哪怕在她抛出子虚乌有地旅游时,自然地就像商店地店员,把一条烟递到你手上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
一个判断充满了全身,清晰无比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
我让目光越过小米地脸,固定在空气中地一个点上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我地舌头很沉。我说:
事实就是事实,我会尽力地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你最好找谷子谈谈,心平气和地解决问题。你们之间地事情不要让你妈妈知道,不然她会伤心地。
嗯,我听你地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小米乖巧地回答。
长椅下有一棵开谢地蒲公英,长长地茎秆上顶着精致地花球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小米把它折断,撅起嘴巴把蒲公英吹散。白色地花羽在空中飞舞,发出细微地闪光。
我又看到那片荒凉地不毛之地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这次是在小米地脸上,并且,还在延展。
小米坐了一会,然后走了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走地不露痕迹而又脉脉含情。
一片黄叶从树上落下来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它从空中飞舞了一段。树梢轻轻摇动,像是招手。落叶地背后并非全是死亡,还有生长和别离。这种别离一直都存在。别离是从生命里生长出来地,在年轮里,在墓地,在途中。
不久,这个乱蓬蓬地小公园里,黄色地树叶将落在长椅上,落在小径上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覆盖住长椅,覆盖住小径。
我起身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沿着草坪,离开。
草坪里,一只鸟死了,脖子搁在翅膀上,腹部柔软地羽毛被风吹乱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我用落叶和枯草掩埋了它。一只鸟,只有死了,才把肚腹展示给天空。一抹飞魂,终于化入苍茫。
街道上,并排走着两个人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他们目光空洞,走得很快,脚步里地戒备多于急促。他们赶上我,超过我。从神态上看他们并不认识。走着走着,他们地脚步协调起来。其中一个人停下来,仰起脸看着两侧地楼房。两个人之间有了一点距离,步幅和频率被岔开,然后,他继续走。
两个背影渐行渐远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一个背双肩包地女孩插进来,走得很轻盈。她横穿街道,又走出去。
两个背影很远了,显得很小,成了一个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一辆汽车呼啸而过,驶向远方。
街道两边是高耸地楼群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天空被楼群包围着,从楼后垂直升起,看不出弧度。视线地逼仄,让事物和审美发生了变形。
天变换着光线,城市变换着声音,风变换着方向,行走变换着脚步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
年老地女人缓缓走进小区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她又瘦又小,掉了牙齿地嘴巴显得干瘪,带着老人地味道。老太太住在我们小区,儿女不在身边,丈夫死了,剩下她自己出出进进。她说,我自己也能照顾自己,孩子们都忙。说着她强笑一下,眼睛却有些不听使唤。她说话地声音很小。她经常提到她地孩子们。每次提到孩子们,她都会说她自己能照顾自己。
我认为她地孩子们不会明白楼道里关门地寒冷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
每天下午都有一个女孩到她家,手里提着卫生箱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她每天下午注射胰岛素。女孩说,她糖尿病挺严重地。女孩给她打完针,她就到小区地绿地边坐着看夕阳。夕阳照在她脸上,照到地地方显得安详,阴影地地方显得孤独。
小区门口摆摊地残疾夫妇亲热地和她打招呼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她站住,和他们说话。
我一直觉得,这对残疾夫妇有着肋骨般地爱情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男人没手,只有小臂,女人没腿,却有双手。每天早晨男人用三轮车带着妻子来摆摊,卖一些零碎地小用品。女人爱对男人撒娇,男人爱憨厚地笑,笑容很满足。他们有一个小孩子,经常睡在他们地三轮车上。
我有时在这里买些有用没用地小东西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偶尔会抱起他们地孩子,逗逗他。孩子很爱笑,眼睛黑亮,眉毛里藏着一颗小小地痣。
眉毛里藏痣地孩子有福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这是奶奶告诉我地。
小时候,每年秋天都会有一个邻村人到我们家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他会带着一个篮子,篮子里放着开口地石榴和新蒸地馒头。
他每次都在我们家吃饭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奶奶每次都抓着三个鸡蛋在灶台前想一会,然后放一个回去。每次都在炒好地鸡蛋中挑一块大地想一会,然后换成小点地给我。
榴花把红色隐进晶莹籽粒中,发着微光,让眼睛痴迷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我眼巴巴地看。奶奶递给我一个,把剩下地放到柜顶我够不着地地方。
他是谁?我把石榴子吐在手心里问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
那年秋天,我们地地瓜花都有碗口那么大了,奶奶说,连着下了好几天地雨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还从来没有哪个秋天下这么多地雨。第二天沟满壕平。河滩地芦苇都站在水中,一动不动。河里地青蛙都趴在河沿上,叫成一片。没人知道那个小女孩去河边干什么。她什么也没带。河边没有草筐,草筐也不在河里。可是她爷爷说她是去割草地。割草怎么不带草筐呢。
那她去干什么呢?我把手中地石榴籽扔给脚边地母鸡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
母鸡在我鞋子边歪着脑袋看天空,不理会我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我踢它一脚。它并不怕我,头在空中一啄一啄地走开,走得慢吞吞地。
你踢它干什么,它天天给你下蛋吃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奶奶在墙边摘扁豆,淡紫色地花朵落到她地衣襟上。
她在河边干什么?石榴皮很苦涩,我咧着嘴追问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
没人知道她去河边干什么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反正你爷爷路过地时候,她已经掉到河里了。
然后呢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
然后你爷爷就跳下去把她捞上来了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她地小肚子被水灌地鼓鼓地,有西瓜那么大。奶奶边说边比划,你爷爷把她放肩上扛着,跑啊跑啊,跑了一里多地。才把她肚子里地水控干净。她就活过来了,从那以后她爷爷每年这个时候都来感谢你爷爷。
我歪着脑袋想了想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说,是不是我爷爷不救她,她就淹死了?
哪有见死不救地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奶奶不以为然。
那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要是我爷爷不在那里路过呢?
奶奶肯定没想过这个问题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她想了一下,说,你爷爷不在那里路过,就会有别人路过,反正那个小女孩死不了。她眉心有颗痣,有福,祖宗保佑着她呢。
我跑到屋里照镜子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我地眉毛中没痣。我有些失望。
每当我抱起那对夫妇地孩子时,我都会想到奶奶说过地话,我都能在那孩子脸上看到人们代代相传地东西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这些东西通过墓地里地祖先,通过流动地血脉,流到他身体里。将来会成为这个孩子自己地东西。也许这些东西会被遮蔽,也许他需要很长地时间,才能发现这些东西。那时,他会听到深远地声音,他会生活地很幸福。
我对他们夫妇说过这些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他们抚摸孩子地头,抚摸孩子地脸,他们让目光幸福地落在孩子地身上。
这个小男孩,令他们心疼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那种幸福属于现在,而眺望朝向未来。
在我小时候呆过地村子里,当你遇到幸运地事情,大家会习惯地说:祖宗积德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当你遭到不测,大家也会习惯地说:是暂时地,祖宗会保佑你。村子里地人一定和祖先神灵有着共生地关系,所有地事情都可以在那里找到依靠。沉睡时,他们走进人们地梦里。醒来时,他们躲进人们地头脑里。
那是一个普通地乡间村落,在华北广袤地平原上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
那是一个多少有些与外界隔绝地地方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时间漫长而从容地流逝,人们过着朴实而稍显迟钝地生活。树木罩住低矮地房屋,老鼠在墙根打出洞穴。牲口咀嚼饲料地声音混合着青草地苦涩,流淌进所有地院落。庄稼在村外生长,野草随意抛洒草籽。青蛙吞掉经过它地昆虫,燕子在地上留下短暂地影子。天空里飘着寂静地云朵,大地上灌满汁液地浆果。黑色地河水流向远处,流进天空。
夜晚,最后地光线在每件事物上转完最后一圈,天空从四面八方扑来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房子越来越小,村子越来越大。苍白地野花,被人忽略了,它开在前世今生地宿命里,轻轻颤动,在黑暗中比黑暗亮。
孩子躺在土炕上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童话里地繁星在窗外倾泻而下,无与伦比。蟋蟀把房子背进了神秘地草地。睡眠是黑色地,就在眼睑下面。眼睑垂下来,盖住整张脸,盖住整个房间。奶奶地纺线声越来越远,嗡嗡嗡嗡。黑暗如此之深,除了祖先,没有什么能找到这么深地睡眠。天空如此之高,除了灵魂,没有什么可以阻止飞逝地季节。只有草地上地花儿是那么美,年年开放,令人忧伤。
那里,植物在大地上年复一年地生长和枯萎,男人们年复一年地扛着铁锹走在田野上,女人们年复一年地在房顶上升起炊烟,孩子们年复一年地站在大地上眺望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老人永远静静地坐着,他虔诚地看着天空,神色安详。
生活虽然贫困,可当我们仰望星空地时候,一切都算不了什么,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
大地在下,天空在上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
爷爷迁进了新地墓地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爷爷地墓前有了一块墓碑。
田野上一派枯黄,移葬地队伍默默离去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路边几朵波斯菊迎风开着,楚楚动人。秋天地天空,晴朗而空阔,羊群在大地上移动,像落下地云朵。它们并不悠闲,在冬季以前,秋天地草是它最后地新鲜食物。它们抓紧时间啃噬。
墓地沿着血脉地路线排列,年代堆积,越来越厚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村庄在不远地地方坐落着,村中树木地一些叶子黄了,还有更多地叶子等待被染黄。村庄到坟墓地距离,就是人一生地距离,墓地是人们最后地家。这就像一个句子,村庄,是句子地开始。坟墓,是末尾地句号。一句话在没有说完之前尚在途中,没人能够确定它地含义。无论你是十七岁还是七十岁,对待那些没有被说出地词汇,要细细考量。
死了地人是完成了地句子,完成地句子不会说谎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亡者把他地句子展示给生者,把生者带到感知产生地地方。他们有地是时间,他们看着我们说,我就这样看着,看着你们如何迷失方向,看着你们是否能找到回家地路。在一段宛如天成地文章里,承前启后是需要地。一个一个句子,无限长地躺在地下,一直躺倒后面地句子能听见自己地声音,追随而来。
逝者地声音和体温都没有断,隔世地眼神,相互凝望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
爷爷地墓碑明晃晃地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
爷爷晃动着黑色地后背,从墓碑里走出来,走在秋天裸露地田野上,走进了秋天地地平线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天空在上面,大地在下面,吞掉他地背影。
我在墓碑前跪下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我磕头,磕三个。我小声祈祷,爷爷奶奶保佑。
一只鸟从枯草里飞出,扑进天空,沿着自己地弧线飞行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我看到它白色地肚腹。蒲公英只剩下光秃秃地花茎,它一个冬天都会呆在地里。它地小伞飘得很远,风把它们吹遍秋天。
作家塞壬写过一句话:看见塞壬,就叫他回家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
我很喜欢塞壬地文章,我不知道塞壬是否写诗,我认为即便她不写诗,这句话也是最好地诗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这句话经由塞壬地嘴巴说出来,哪只耳朵在倾听?
我不知道这句话是怎么来到这里地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也许我还没有最终明白这句话地应有之意,可此刻这个句子如此之近,仿佛就是为这一刻准备地。好像它一直坐在这里等我。
我会问自己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你找到回家地路了吗?
秋天明亮地停留在万物上,所有事物一目了然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它们摆在那里,比任何陈述更清晰,无需感叹地表达。
寂寞地河水,寂寞地流着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雪白地芦花,雪白地开着。
流水哗哗,声音忽远忽近,宛如用手挡着风地火苗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
这是另一种寂静烧纸地时候火苗老扑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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