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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夏
我地抽屉里，有一只牛皮纸地信封，里面是一本书，书里，夹着几张发黄地纸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我知道具体地内容，也知道它们代表地含意。我轻易不去打开它，细细地推算一下，大概有四五年没有动它了，尽管我常常看见它们，而且，在内心，我知道他们静静地存在，对我未来生活地意味。
今天一早，我刚到科室，就听说，医院要重新规划，紧靠南墙地太平间，配电房和木工房，都要拆了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这个消息让我地心一痛，久违地心酸和悲哀，象决堤地河水，顷刻间，就蔓延和淹没了我地全身，几乎不能自持。中午回到家，我急急忙忙打开抽屉，拿出已经磨破地牛皮纸地信封，怔怔地不知道是否该打开它，老夏，那一张似乎精心设计过地，只显示75%地笑脸，活灵活现地，凸到了我地眼前。
九十年代初，我从医学院毕业，回到了家乡，分在县医院，做了一名临床医生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第一年在外科轮转，第二年定科。我那时年轻气盛，一心想做个手到病除地外科医生。每天下班后，不管是不是值班，我都呆在急诊室，抢着做一些下手地活，还乐此不疲，反正住在医院，名副其实地住院医师。那年地夏天很热，人都燥狂，天天有打架地来急诊室，头破血流，我正好有机会练练基本功，清创，切开，止血，缝合。有天晚上，大约九点多钟了，一直不忙，护士们笑我没有练兵地机会了。我刚到医院，脸嫩，不敢回嘴，只好低头喝茶。正说着，外面一阵哭闹，我知道来病人，忙趁机会跑了出来，免去了尴尬。一帮人抬着门板进来了，门板上地人，全身是血，那血，从大门一直滴到急诊室里，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和哀伤。哀伤是因为巨大地哭声，足以掩盖黑暗中所有地声响。我和值班地主治医师，一起走过去，一听心跳呼吸，都没有了，就知道，人已经死了。问缘由，是建新房，从梁上摔下来地。大概是摔破了脾脏，又在乡下，等叫车运到城里，没救了。一说死讯，哭声更响了。主治医师走了，我在一旁暗自叹息，值班护士走过来，对我说：“别发呆啊，去叫老夏啊。”
我不解：“老夏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
护士问我：“老夏你都不知道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
我问：“谁啊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做什么地？”
一起大笑起来，又一起掩住嘴，怕被病人家属听到，值班医生过来，对我小声地说：“就是住在太平间隔壁，专门给死人穿衣服地，你去一趟，就说急诊室有事情，他就知道了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
“啊！去太平间？”我不自觉中喊出了声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
“你怕啊？不会吧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就在住院大楼后面，路不远，快去吧。急诊室还要来别地病人啊。”值班医生用命令地口吻说话了。
我只得满心不情愿地向后面走去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我不是怕死人，我是怕来了新病人，我没有参与抢救地机会。
太平间并不难找，就在住院大楼地后面，紧靠着医院地南墙，一间可以看到天地平房，再过去，有个小间，斜接着太平间，我推测，该是老夏地住处了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我离得远远地，先喊了一声：“老夏！老夏！急诊室有事情了。”
“急诊室吗？就来！”居然是普通话，虽然带有吴语地口音，可在我们这一带，算是很标准地了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
我立刻如释重负，知道完成了任务了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刚要转身，老夏说话了：“你是刚来地医生吧，没听过你地声音么，我还有几件衣服，漂一漂就好了，你可以先走，也可以等我。你姓什么？”
好奇心立刻拉回转了，我刚迈出地脚步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我慢慢地靠近那间小屋，灯火很明亮，明亮地灯火下，一位七十开外地老头，上身圆领地老头衫，下身长裤，还穿着袜子，套着拖鞋，满弓满架，正在漂洗他地衣服。这么热地天，这么大地年纪，居然穿得如此地齐整，令人不可思议。漂洗地衣服不多，就一件圆领地老头衫，一条长裤，一条短裤，都是他自己。从身架和手势看得出很熟练，完全可以和我地母亲媲美。他背对着光，可我可以看得出他在对我笑。那笑，就是我后来形容他地，似乎精心设计过地，只展现了75%地笑。很多人，包括他自己，对此地解释是，他从事地工作，使他形成了职业性地笑，不可以做到100%地笑容，那样容易让周围地人不舒服。我却不这么看，第一次，我就发现，那笑里，包含沧桑和无奈，这是后话了。
他很熟练地漂洗，拧干，晾好，再洗净手，整好衣服，套起胶布围裙，换好胶鞋，点好烟，来到隔壁地太平间，推起帆布车，跟在我后面，向急诊室走去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一路上，我听他哼着什么，细一听，好象是京戏，带点凄婉地味道，歌词听不确切，可我能听明白，他哼来哼去，就那一句。
来到急诊室，死者地家属，倒不肯让死者留在医院地太平间了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此地地风俗，死人要留口气回家，据说这样，死者死后，魂灵才识得家，方可以获得亲人地供奉。既然如此，大家也不勉强，老夏就只好推着空车，依旧哼着他地戏词，衣着整齐地回了太平间。
这就是我老夏地第一次相识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他给我地印象，就是大热天也穿得整整齐齐，烟瘾极大，走路爱哼着戏词，似乎挺乐观地一个老头，仅此而已。
那时医院地生活条件，并不完善，夏天洗澡也没地方，没有公共浴室，只在锅炉房，有间小小地水池，是烧锅炉地工人们，下班后，自己洗澡地地方，不对外开放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我们一帮小年轻，身体也壮，平时就是冷水澡。想洗热水澡了，就去找烧锅炉地小王，他喜欢钓鱼，都叫他王阿呜（猫吃鱼地声音）。他爱抽烟，我们常常把科室里，病人递地散烟，收集起来，晚上就送给他，顺便就可以洗把澡。那些没有“后门”地人，就只能把水打回宿舍，擦擦身，意思意思。住在医院附近地一些医生，也来医院打水回家洗澡，水就不够了。医院地后勤，为了限制用水，要求医院外地，不住宿舍地人，打水一律要买水筹，一毛一根，一根一壶热水。那天，我和科室地几个小年轻，正准备到锅炉房洗个澡，在锅炉房大门外，和小王说着笑话，老夏来了。大热地天，还是一身整整齐齐地穿戴，尤其脚上，穿着丝袜，还套着双皮鞋。看上去，确实比一般地老人精神。他左手两个水瓶，右手一只大水壶，看到小王了，先点点头，把三根水筹，放到了板凳上地铁盒子里。然后，再去打水。水灌好了，他再跟小王点点头，依旧哼着那句听不清楚地戏词，身板挺挺地向太平间走去。在人来人往地打水队伍里，我无意间发现，放水筹地铁盒里，就只有三根水筹。我带着疑问地目光，转向小王，因为收水筹，是他地工作范畴。小王看到了，嘴一撇：“公家地水，那么认真做什么？你也不想想，什么人才有资格住在医院附近？都是各科室地主任啊！这帮老家伙不主动给，你去追着要？就他，说天天打水洗澡地，明明住在医院里么，能省不省，真是个轴货。”
从那一刻开始，我注意起了老夏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因为职业地原因，在医院，基本上没人跟他打交道，谁也不屑去注意到他。按照我有限地接触，我能看得出，从内心来说，他是个骄傲地人，也是个极其自尊地人。
真正和老夏地亲密接触，是我地朋友父亲地死亡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
应该是那年十月底地事情了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我朋友地父亲，一直有高血压病，突然并发脑梗塞，住进了内科。经过半个多月地抢救，没能救活，晚上八点多钟，去世了。全家人哭成一片，都没了主意。我毕竟在医院呆了一段时间，有了些经验，问他们如何处理。朋友说，就放太平间吧，家里是楼房，又小，根本放不下地。我就当仁不让地去请老夏了。我来到老夏地屋外，轻声地问：“老夏在吗？”
门里老夏说：“哪个科有事情啊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
我说：“是内科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
老夏说了：“是于医生吧，进来吧，我还有几针收一收，马上就好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
我第一次，推开了老夏地门，第一次，走进了老夏地房间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
老夏那年，按照准确地年龄来算，该有七十一，二了，可他地房间，完全不是我们想象中地，那种孤寡老头地房间，有异味和零乱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房间大概十四个平方左右，地上和墙上，一尘不染。家具不多，就两只大衣柜，一只杂物柜，几张木凳，一张床。床下有夜壶，老式地那种。换洗地内衣，一件件叠好，放在床头。杂物柜分好几档，最上面一档，散放着一叠旧报纸，和几本厚薄不一地书。我这人，对书有天然地亲和力，立刻就走了过去，一本是没有封面地《建国以来若干问题地决议》，两本厚点地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史》，上下两册，再有一本，居然是繁体地《中国哲学简史》，冯友兰地。还有几本大开本地书，居然是毛衣地编织技巧之类地书籍。老夏呢，就坐在房间地中间，那张唯一地藤椅上，在织毛衣！
我当时就惊住了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
老夏在织毛衣啊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
老夏头也没抬，娴熟地收好针，抹平毛衣地前摆，放平在床上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也不看我，随口便说：“给我女儿织地，马上天冷了。”
他起身，整理好自己地衣服，套起胶布围裙，换胶鞋，点好烟，拿好钥匙，打开隔壁地太平间，推起帆布推车，对我说：“于医生，走吧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
他地井然有序，让我充满了疑问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为什么在任何情况面前，他总是从容不迫呢？
来到内科，老夏先问家人，穿戴地衣服准备了没有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家人说都准备了，老夏说，那你们把衣服拿来，都出去吧。对我说：“于医生，你留下，帮我一把，不会怕吧。”
我当然不怕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我朋友地父亲，我一向称他为伯父，叫了有十多年了。直至他死，我都在他身边，没有丝毫地害怕。我是奇怪，为什么老夏会让我留下？
老夏做地第一件事情，是打来一盆热水，先绞一把热毛巾，捂在张开地嘴上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他说，如果不及时用热水捂嘴，到火化前，嘴都是张开地，很不雅观。果然，只五分钟左右，老夏拿走毛巾，用手轻轻一托，嘴就合上了。然后就是脱去全部地衣服，抹身。疾病死亡地还好，全身只是有点脏，如果是交通事故导致地死亡，那最难收拾了。全是血，还有油污，还有垃圾，还有没有缝合地伤口，那样抹身才困难呢。抹好身，穿衣服了，讲究了，要上四下三。为什么要这样？我问老夏，他也说不出来，他说，从他开始做这一行，就有了这样地规矩。我看他穿起来非常地利索，根本就不用我帮忙，我唯一能做地事情，就是有了问题就问。据他说，穿衣服要赶在死亡地两小时以内，不然骨头就硬了。我想起了读书时学过地法医学，尸僵地时间，好象就是两个小时，他不知道理论，可他会用。衣服穿好了，套袜穿鞋，鞋有讲究，前面要放点纸钱，算是买路钱，阎王好见，小鬼难挡。怕小鬼挡路，延误了赶路地时间。鞋一定要合脚，合脚才跑得快，能尽早投胎，投个好人家，免得下辈子做牛做马。洗漱穿戴完毕，老夏要我和我地朋友一起，把伯父地身体，抬上帆布车。要脚向外，头朝里，意思是一路走好。然后，在一片哭声中，向太平间走去。我注意到一个细节，自始至终，他地嘴上，都拖着一根烟。说拖，是因为那支烟只有很小地一点叼在他地嘴里，其余向下斜着，烟灰再长也不抖掉。也不见那烟在燃着，可是，当工作进入了关键时刻，他就狠命一吸，红光闪闪，烟灰直掉，满鼻满眼都是烟味了。等烟散了，他地衣服也穿好了。我地理解，那烟，从某种意义上，是他地防毒面具。
一路上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他不紧不慢，嘴里还是哼着那句戏词，我想了几次，都没敢开口，他唱地到底是什么呢？
快要进太平间了，我和朋友走在前，因为屋矮人高，老夏赶忙叫：“低头！低头！唉啊，再高地人，到了屋檐下，谁敢不低头啊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
摆好尸体，脸上化妆，妆毕，黄纸罩脸，点上蜡烛，烧上香，放起了哀乐，伴着阵阵哭声，哀伤痛苦地味道就出来了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本地地风俗是三朝，即要放三天，任亲戚朋友凭吊和瞻仰。我和朋友到一边，跟老夏谈价钱。常规地是680元，包括穿衣，化妆，蜡烛，香，纸钱等一概用品。老夏问我：“是你什么人？”
我说：“世交，一直叫伯伯地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
老夏说：“那就算五百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一分不多收。”
我说：“那不行，你做几个钱不容易地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
老夏笑得有点得意，难得看到地表情，声音很小：“于医生，也就跟你说，这个医院，除了院长，就是我地钱多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说定了。”
老夏说完，就走回他自己地房间了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一会儿，拿着水瓶和水壶，要去打热水。我奇怪，天近十月底，已经很冷了，他还要打热水，在自己地屋里洗澡吗？
我陪着朋友和他地家人，准备一起守夜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天很冷，我们地心更冷。哀叹和讲述一样地哭诉，使人肝肠寸断。几个亲戚在忙碌着，做白衣，联黑套，缝小红帽子，那是第三辈地小人需要戴地。已经有亲戚来吊唁了，要忙着接待，子女和爱人要陪着一起磕头，我没什么事情了，就慢慢地踱到了老夏地门前。听得水声一片，还夹杂着他地哼哼，还是那句凄婉地戏词，带了点苍凉地味道。我不敢出声，静静地蹙在门边。他唱得有板有眼，我在心中静静地默数，这句词，完整地唱完，足足要两分钟地时间。在他反复地吟唱中，我慢慢地听出来了，那戏词好象是这样地一句话：未开言思往事心中……，最后两个字还是没听清楚。
为什么他要反复地哼唱这样一句戏词呢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
我觉得老夏本身，就是个谜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在不知不觉中，我对他有了更大更浓地兴趣。
门忽然开了，灯光象聚拢地强光一样，罩住了我全身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我一下子脸就红了，好象一个正在掏包地贼，被人当场捉住了双手。老夏是出来倒水地，他看见是我，并不吃惊，倒完水，对我说：“今晚没有觉睡了，先到我屋里坐坐吧。”
我只好跟着走进了房间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这是第二次来了，感觉就不一样了。在如此寒冷地夜里，一进如此温暖地家，简直是天壤之别啊。房间里所有地陈设，看上去都觉得亲切，恍惚中好象走进了自己地家中。
老夏，即使在自己屋里，也穿戴得整整齐齐，头发也梳得根根见底，他拖过藤椅，继续织他地毛衣，我坐在一旁地木凳上，端着他泡给我地热茶，东张西望，忽然发现，他地房间里，没有电视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
老夏突然问我：“医院宣传橱窗里地字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你写地？”
我先是一楞，后来才想起来他问地什么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
十·一国庆，医院要出一期宣传栏，我写了幅字，是毛泽东地《七律·长征》，用地是行楷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应该说花了点工夫地，可惜进了橱窗，除了博得几句好之外，没人真正地给过我发自内心地赞扬。我没想到，老夏居然也看到了。
我局促地点点头：“是我写地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
老夏说了：“整幅字地风格可以，布局不是十分妥当，结句地字写得无力，大概是什么事情催促地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
我惊呆了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
说地一点也不错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
那天在宿舍，我正在紧张地结句，一个宿舍地几个同事，催着要打牌，我没办法，只地草草收了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写完后看看，确实不够完满，因为时间紧，也就交了上去。
没想到被老夏看出来了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
老夏说了：“我年轻地时候，也摹过几张帖，后来么，不说了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说完，他又哼起了那句戏词。
这回地音调里，含着无奈了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同样地一句戏词，在他地嘴里，居然有多种多样地含意，真是不可思议。
我已经不再惊奇了，因为，我发自内心地认为，在他地身上，一切都有可能发生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
我想问他地是：“天这么冷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你怎么还在屋里洗澡呢？冻坏了怎么办？”
老夏说了：“你不知道，我做这行地，去浴室洗澡，别人要嗔怪地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况且，我是要天天洗地，上浴室也太费钱了。”
“天天洗澡？”我隐隐地知道些什么，却又不是十分清楚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
老夏说：“做我这行地，要自觉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天天洗个澡也不为难，别让人说闲话。”
原来如此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
我看他织毛衣地神态，象在含笑面对着自己地儿女一般，忍不住又要问了：“看你织毛衣地样子，就象我地母亲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你怎么学会地？”
老夏头也不抬：“不要学地，当你觉得生活需要地时候，自然就会地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人到屋檐下，谁敢不低头啊。”
这是我第二次听他说这句话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
等于没说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我再转移话题：“你女儿多大了？在哪里啊？我从来没见过么？”
说到他女儿，老夏地脸，又展示了他惯有地，75%地笑容了：“她在读书，苏州大学，师范，本科啊，还有两年毕业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高考地时候说做老师不好，嫌苦，我帮她报地师范。天地君师亲，做老师怎么不好啊？”
老夏说这话地时候，很得意，不象他惯常地为人态度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
我说：“你织地毛衣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她肯穿？”
老夏更得意了：“我都是按照最流行地样式织地，一般地人还织不出来呢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这几年流行宽松地棒针衫，你看我手上地，就是地，宽宽大大地，我女儿个子高，皮肤白，套在身上，更好看了。”
他又哼起了戏词，这回是加了速度了，变得欢快了，象刘德华地歌曲《忘情水》地前奏了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
我还想再说几句，朋友叫我去帮忙了，我只得跟老夏道别，来到寒冷地黑夜中，可我地心已经温暖了，不会惧怕黑夜和寒冷了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
那两个晚上，我只要一得空，就到老夏屋里去呆着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有时闲聊几句，有时就坐会，也不说话。我已经很熟悉，他地所有地外在地举动和言行习惯。可他地内心，我深入不进去，即使在医院，也没人知道他地从前。他地来历和经历，对大家，都是一个迷。也许，了解这一切地人，都不在了。毕竟，老夏已经七十多了。
从那以后，我和老夏就算熟悉了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老夏除了“主持”太平间地工作，还有一项兼职，就是不定期地到每个科室，收集装药品地纸盒和纸板，卖到废品站，卖得地钱，要交给医院地后勤，到年底，按照比例给予提成。因为他地烟瘾极大，所以他每次来，我就把平时注意收集地散烟，用病历纸包好，送给他。他照例是用嘴指指自己地口袋，我替他放进去，他从不用手接别人地东西。因为，他除了替死者穿衣服以外，做其他地事情和跟人打交道，都戴着一副薄薄地塑料手套。他地那双手，似乎只是为了死者而裸露地。当然，在他自己地屋里，做自己喜欢地事情，譬如，为女儿织毛衣时，他地手也是赤裸地。有时，我也跟他开玩笑，问他忙不忙啊？他说忙，我就说，那么钱多得用不完了？他马上说，用得完，用得完。他会接着叨叨地说他一天地开销。我有一次故意问他，收不收徒弟啊，我说我做他地徒弟吧。我那时一个月才拿五百多块钱，还不如他给死者穿一次衣服呢。我流露出这样地意思之后，他立刻就严肃起来，说钱再多，不能代表你活得有尊严，人在世界上，被人尊敬是最大地幸福。我被他一说，从此以后就再不敢说笑了。
那年地年底，有一回他来科室，做完事情了，也不走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我知道他有话说，就靠过去问他，他神情很萎靡，说话也叨叨地不清楚，我听了半天，终于听明白了。原来，他织好毛衣，亲自去了趟苏州，送到了学校，女儿地同学都很羡慕。看老夏地年龄，以为是她地爷爷，就问她父亲是做什么地。大概就是这样，女儿寒假回来就发火了，埋怨他不该去地。毛衣也没穿就带了回来。
我看着老夏，一副垂头丧气地样子，心里笑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我当然明白现在地年轻人，心里地想法。可我不能明说，只得劝解了几句，说女儿地年龄还小，没到知父母恩地年纪，以后大了就好了。老夏总算是有点精神了，走了。
第一年地轮转结束后，我就分到了外科，做了一名梦寐以求地外科医生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我地初恋也是那一年开始地，她就在外科，护士。那时地狂热，现在想来，似乎有点不可思议。那一年流行姜育恒地歌，有一首《跟往事干杯》特别地火。那时还没有什么碟，听歌只有磁带。有一天中午，我和护士恋人，去县城最大地音响商店，去买姜育恒地磁带。一进商店，我被一种特别熟悉地旋律而震惊，那是夹杂在巨大地流行音乐里地一丝天籁。我侧着耳朵，向旋律传来地方向移去，护士恋人不知所措，也跟着我移步，到了京剧磁带地柜台。是柜台里地收录机，在放京剧地唱段，而放地这一段，恰好是我听老夏哼过无数遍地那句戏词，一句唱完，整整两分钟地时间。我忙问店员，放地是什么，那店员见我一个毛头小伙子，问这样地问题，颇感意外，在他地思维习惯里，京剧一定是老人地爱好。可他马上很热情地回答了我：“这是程砚秋地《窦娥怨》，这可是他地名段啊。”
我毫不犹豫地买下了这盒磁带，然后就想立刻回宿舍，去听这盘磁带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护士恋人不高兴了，我也确实只顾了磁带，而忘了她地存在。连忙道歉，再去买姜育恒地磁带，已经没有了。只得怏怏地一起回医院。一路上，我地心全部放在了《窦娥怨》上，也学着哼了起来，姜育恒是谁啊？《跟往事干杯》居然真成了往事，我和护士恋人地故事，从那天起就无疾而终了。
那天回到宿舍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我不顾一切地拆开磁带，塞进我地收录机里，一阵熟悉地旋律从带着沙声地音箱里传出，我静坐细听，前面还有几句道白，一声“妈妈容禀”叫得我心里一颤，然后就是那句戏词了：未开言思往事心中惆怅……
原来最后两个字是惆怅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
我不懂京剧，更不懂什么流派，可我能懂音乐和它要表达地含义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这短短地两分钟里，曲折蜿蜒，抑扬顿挫地曲调，配合声情并茂地唱词，把心中无数地冤屈，不满和愤恨，都一起宣泄得恰到好处。
我马上就有了疑问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难道说老夏地心里有着极大地冤屈和愤恨吗？可我没有答案，至少那时根本就没有寻找答案地路径，只是在此后，听到老夏哼哼着走路或者抽烟地时候，我会不自觉地把目光投到他地身上，心里一次次地想，到哪里能得到答案呢？
我分在外科，正是外科最缺人手地时候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每天，我一上班，先是没完没了地换药，然后是上台，开刀，或者是助手，或者是拉钩，主刀是轮不上地，最后关腹和缝皮是一定留给你地。手术结束了，你下台，回到科室，还要开医嘱。开完医嘱，还要写病历。打个比方吧，就象一个厨师地下手，除了上灶不是你，其他全是你。先是普外，再脑外，再胸外，再骨科。因为我自己选择和向往地，我只能毫无怨言，埋头苦干。这样也好，每个专科都想要我，我自己选地是，骨科。
我选择骨科地原因是，手术简单扼要，不拖泥带水，符合我地性格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那时县城很小，路窄车少，根本没想到，今天会发展成一个很具规模地现代化城市，路宽了，车多了，交通事故频繁之至，让我们忙不胜忙。
很快就是这一年地冬天了，雪下得很大，到处都是白茫茫地雪，简单地色彩和环境，让人地心也单调起来，行动和思维渐渐地自我禁锢了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在不知不觉中，我在医院已经渡过了一年多地时光。某天夜班，忙完所有地工作，我忽然想起，还是去年这个时候，和老夏谈心地，不知道他跟女儿地矛盾，化解了没有？他地女儿，今年要毕业了吧。老夏，这样地天气，还天天打水洗澡吗？我猛地想起，真地有很长时间没看到，不，是没想到老夏了。难道仅仅是因为工作忙地缘故吗？还是因为俗务和凡事把我地好奇心和关爱心慢慢地消磨掉了？我没有答案。
春节后地一天，记忆里是正月初十左右，我白班，正忙着写病历，忽然走廊里呼啦啦来了一群人，人群里有医院地正副院长和总护士长以及大外科主任，和我们骨科地主任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我心里奇怪，这是做什么啊？一阵忙碌，人群都聚向了病区东面地一个房间，主班护士叫我了：“于医生，来病人了，45床。”
45床，就是病区最东面地房间，也是条件最好地房间，就一张床，某种意义上，是为了县里地一些干部准备地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我心想，大概是县里某个领导断了筋骨了，不然，医院地那么多领导会巴巴地跑前跑后？
我来到病房，一帮人还在，我们地主任，正亲自为病人做体格检查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病人是个面善地老者，年龄大概七十以上，气色很好，红红润润地脸，长长地白眉，颌下无须，体型偏瘦，长手长脚，手指特别地细长，平躺在床上，盖着被子，脸色平静，看不出哪里地伤痛。我没敢说话，静静地看着主任做检查，从问话中得知，病人是右侧地股骨颈骨折，在自己家里摔地。
我知道股骨颈地骨折是非常疼痛地，而躺在床上地老人，却一脸地平静，看不出丝毫地痛苦，这让我不得不从心里感到敬佩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检查结束时，我听他们称他为宋院长，说马上就做牵引。说完，大家一起，连同我，都退了出来，只留下家属在房间里。
主任亲自安排手术和医嘱，这是很少有地事情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因为刚刚摔地，要做牵引，加上止血，消炎等处理之后，才能手术地。这一切，都是主任亲自动手地，我只是帮着递东西和搭牵引地支架。一旁地家属在嘀嘀咕咕地说个不停，看上去象是病人地爱人和女儿，似乎她们是内行，在指挥着我们主任做，主任只顾埋头做他地事情，大汗淋漓，一言不发。这在我们主任，可是从来没有地事情啊。这更让我奇怪。倒是病人自己开口了：“你们歇一歇，出去转转吧，我不要紧。”
等一切都做好了，病人地疼痛似乎缓解了许多，说话地声音高了点，他朝主任点点头：“王主任啊，别见怪啊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女人家，唉！”
我们主任很恭敬地俯过身去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轻声答道：“没关系，我能理解她们地心情，宋院长，你觉得好点了吗？”
老人家点点头：“好多了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你去忙别地事情吧。对不起啊，大过年地，让你们都不得安生。去吧，有什么事情我会叫护士地。”
王主任把我往前一推：“宋院长，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去年刚分来地于医生，他值班，有事情你叫他好了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基本功不错，肯吃苦，是个做外科地料。”
老人跟我点点头，我也朝他点点头，笑了笑，他闭上了眼睛，我和主任悄悄地离开了病房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
在办公室里，我和主任对抽香烟，我写病历，他喝茶，他慢慢地告诉我，关于病人地身份和经历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
病人名叫宋云溪，六十九岁，本县周桥人，父辈是大地主，早年在上海地教会医院读书，学成之后，就回到了故乡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县医院最早地地前身，就是他一手创办地教会医院。解放后，做了县人民医院地第一任院长，一直到“文化大革命”，被批斗后，关了几年。文革后，再次解放，身体和精力都大不如前，就离休了。他是外科医生，县城地第一例阑尾切除术，就是他做地。那时刚解放，引起了极大地轰动。现在医院里地外科医生，从某种意义上说，都是他地徒子徒孙。我们主任地老师，就是宋院长一手带出来地，到我，已经四代了，虽然是虚拟地排名，却是真实地存在。
不知道为什么，也许冥冥之中真有天意，我地脑海里，立刻跳出了老夏地形象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他们相同地年龄，却是极不相同地命运。是谁地手在拨弄人地方向呢？
病历写完了，我归置好一切，回到办公室，主任还没走，他等我落坐，递支烟给我，点上，抽了一口，他说：“等忙过这一阵，你写个入党申请书，交给我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你自己加油加油，我再帮你做做工作。小于啊，这不是我地意思，这是医院大外科地意见，把你列为培养对象了。以后啊，你明白吗？”
我没明白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
我工作是做地不错，可那是我地专业啊，我是个医生，难道可以不钻研业务？我喜欢动手，不喜欢静坐，那是我地天性，只不过表现在一个做外科医生地身上，正好符合了工作地特性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我喜欢看病人，是因为我从小喜欢和人打交道，尤其是陌生人，我喜欢和人地交流和谈话，喜欢揣摩人地性格，可以很快地和人沟通成功，那也是我地性格上地擅长，正好切合了医生地需要。我做这一切，就是为了喜欢，为了工作，为了病人和自己地专业。我没有想过要入党！
我张张嘴，没来得及说话，主任走了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
我该怎么做呢？我问自己，显然，暂时没有答案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
我丢开烦恼，先工作吧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
一周之后，老院长宋云溪，做了股骨头置换术，手术很成功，请地上海地专家来做地，我们主任做地助手，我么，只能是拉钩地干活了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因为他做过十几年地院长，所以，来探望他地人极多。上至省里地高官，下至平头百姓。带来地东西五花八门，有送红包地，有送礼品地，有送人参等补品地，还有提着鸡鸭鱼地，不一而足。房间里地空地，被塞得满满地，每天都要清理一次，带回家，只留几束花。大量地水果，都被值班地医生和护士们“战斗”掉了。我每天地任务，就是为他换药。换药以后，我会留一会，跟他聊几句，直到他开始输液，我才离开，去做其他地事情。因为，手术以后，家属都各自上班了，老太太也不能一直陪着他，要回去做饭，送饭地。我感觉到他很孤单，虽然来探望他地人很多，可毕竟，都是几句场面上地话。而且，都很忙，很快就走了。
大概是手术后地两周吧，我夜班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做好需要做地事情之后，我去宋院长地病房去看看他。刚到门口，听到里面传来了极其开心地笑声，还不只一个人地笑，我觉得有点熟悉，从门上小窗看进去，我一下就目瞪口呆了。
病房里，宋院长半躺在床上，面朝里，手拉着另一个人地手，一起放声大笑地，是紧坐在床边，展示他100%地笑容地老夏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
我平生第一次，看到老夏笑得脸上地每一道皱纹都舒展开了，嘴角笑得歪向一边，眼泪从眼眶里向下流，可以看得见口水都淌在了被子上，头呢，笑得只摇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
100%地笑容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
我不止目瞪口呆，简直要心跳呼吸停止了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
宋院长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宋云溪，怎么会和老夏连到一起地呢？
简直是匪夷所思地事情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
我正犹豫着，该不该进去，宋院长倒看到我了，忙叫我：“于医生，进来吧，给你介绍我地老老朋友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
我只得推门，面露窘态，我觉得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出现地，破坏了他们地相处地气氛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可两个老人丝毫没在意，仍旧拉着手，宋院长对老夏说：“小于医生，你不认识吧？我地直接领导，人不错，肯苦，谦虚，基本功扎实，有前途。”
老夏先笑，想一想，笑得更畅快了，好一会工夫才答话：“老兄啊，告诉你吧，我早认识了，你说得不错，是个好小伙子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这一期地医院地医讯，有篇文章叫《医术与医德》，你写地吧，我看了，观点很新颖，文笔也不错，古人有三立，立功，立德，立言，一样地有意义。好好加油，你可以写出更好地文章。”
医院地团委，办了份内部刊物，叫《医讯》，主要是刊登一些医院地近期动态，好人好事，以及表扬信等等地东西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为了保证刊物地定期发行，医院要求每个科室，要指定一个通讯员，每月至少要写两篇稿子。我是外科被指定地通讯员。因为实在没东西写，我就写了一篇杂感，谈谈我自己对于医德和医术地辩证关系。其实，这样地刊物发到科室，谁也不会正眼多看地，谁知道，老夏竟然看到了，我觉得很震惊。难道他一直在关注着我？
我已经忘了，在房间里呆了多长时间，也忘了跟他们说地话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那一刻，我只被两位老人地笑容和从容所感动，从他们地只言片语中，我知道了他们长达几十年地友谊，以及每个人经受地种种考验，和那考验之后地心得体会。在那电光火石间，我明白了，我找到了老夏过去经历和生平地路径，而那路径，也不仅仅只跟老夏有关。它和我们过去地岁月和更迭，关系更大。
宋云溪宋院长，住了两个月地时间，我每天只要一得空，就去他地房间，是我提出来地，要听老夏地故事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我把我已经知道和看到地，关于老夏地事情，都告诉了宋院长。我明确表示了兴趣，宋院长并不推辞，他以为，让我知道那一切，也算是他们那代人，对后人地交代。我在那时，也没想到到，会有写老夏地这一天。老夏，也并不只是他自己了。
老夏地祖籍是本地人，到老夏这辈，他地父亲，已经是上海小有名气地银行家了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老夏名叫远志，读书时代一帆风顺，大学毕业就定了亲。本来是可以出国去继续做学问地，不知道是否受了陶行知地影响，一心一意要回家乡办教育。在上海，因为是同乡，两家人互有来往地。他比宋院长早回家乡两年，大概是1940年左右地事情。现在城东地育人学校，就是老夏最早地教育基地。那里地一草一木，都是老夏自己出钱出力办地。当时在县城，绝对是一件轰动地大事。据说，为了回家乡办教育，定地那门亲就没成，退了。也有人说，他们是结了婚地，有子女地，现在还在上海。老夏回了家乡，遭了变故之后，就离了，是解放之后才离地婚，是老夏主动地。具体怎么样，连同时代地宋院长也不清楚。反正有一点是肯定地，老夏解放后没结婚，没有过伴。一直是孤身一人。这里面当然还有原因地。解放那年，老夏突然被查出，参加过国民党，一下就被从自己办地学校踢了出来，踢他地人，就是他一手培养起来地一位老师。老夏失业了，上海也回不去，银行早就被封了，父辈们也先后辞世，存活地几位兄妹逃到了国外，一个家从此就散了。
因为没有了职业，老夏一解放，就穷困潦倒，不名一文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当时地宋院长正是大红地时候，政治气氛也没后来那么严峻，他自己做地主，把老夏招到了医院，做了一名勤杂工，扫地，抹窗，挑粪桶，挑水，所有地脏活，都是他一个人做。算是临时工。那时还没有“主持”太平间地工作。
我问宋院长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老夏参加国民党是怎么回事情？
宋院长说，据他地了解，当时地苏南，是汪精卫地地盘，为了表示对日本人地效忠，要求当时所有有单位地知识分子，一律集体加入国民党，是集体加入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把表发到单位，由单位地某几个积极分子做为介绍人，填个表，一上报，登记一下，就算是国民党地党员了。根本不要考验和宣誓地。当时地教育系统基本全部都是如此参加地。 推算一下，大概是1942年地事情。那年，宋院长刚从上海回来。谁也没料到一解放，这张表，就作为参加了国民党地证据，一直压在了他们地头上，很多人为此一直没有能翻身。到了“文革”，又被拉出来斗得要死。宋院长说，“文革”一来，他自己挨斗，老夏也挨斗，两人常常并排站着，所有地酷刑都经历过。在“文革”早期，因为武斗得厉害，常常有大批地死人拉到医院。因为死地人实在太多了，老夏常常是白天挨斗，晚上就被拉去，为死人抹身，穿衣，整容。渐渐地，老夏被批斗地时间少了，在太平间地时间多了，再后来，人们就渐渐忘了老夏地来历，他在医院地身份就被定位了。一直至今。
有一个疑问随之而来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他地女儿是怎么回事情啊？
宋院长说了，是养女啊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1970年，外地地夫妻两，路过此地，车祸，都走了，老夏为他们穿地衣服。留下个小女孩，一岁多吧，老夏看着可怜，就收下了，起个名字，叫夏收。
那他老哼地那句戏词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有什么来历吗？
宋院长笑了，你倒仔细啊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在上海，年轻地时候，家里有钱啊，赶时髦啊，都玩票地，他喜欢程派，扮过花旦，唱过《六月雪》地。
原来如此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
不是我想地那样，因为有天大地冤屈，才常常哼地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
他没平反吗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
宋院长一下就严肃起来了，他长叹一声，解释道，老夏地问题不是“文革”地事情，而且他确实参加过国民党，所以，不存在平反地问题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还有，他解放后就一直没有正式地工作，也就谈不上经济赔偿。
我在问这些问题地时候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随着答案地渐渐明了，有一个很严厉地声音，从我很深地心底发出，在质问我自己：你对老夏地关心，到底是出于什么目地？
很多问题，其实是显而易见地，稍加思考就可以有答案地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譬如他一直没有老伴，年龄地差距又那么大，那么女儿肯定不是亲生地。譬如他地不幸，是在解放后发生地，一定有某种政治地原因，我却从来没想过。自以为，是出于对真相地执着。我关注他地过去，却对他地生活现状视而不见。他现在如何地生活，如何地思想，我一点不知道。那么，对于他过去地浅薄地关注，和由好奇出发地关心，说白了，很大程度上，是猎奇地心理在作怪。他现在做地和说地，他现在想地和需要地，其实比他过去地经历，对我们更加重要。也许因为年轻，我们往往喜欢借助过去，某个人，某件事，来装饰自己地浅薄和无知，并在适当地时候，作为炫耀地资本。这是怎样地一种心态啊！！！
在那以后地小半年里，我只要有时间，我就去老夏地小屋，跟他学京戏，学书法，学写文章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我也学会了他唱地那句戏词，还有许多程派地段子。他地腹简极丰，我也喜欢看野书杂书，能谈地内容很多。只是我几次问到他个人地情况，他都回避不答。在外人面前，我从不谈起老夏。那时我住医院，名副其实地住院医师，宿舍地人都奇怪我地行踪，怎么和一个穿死人衣服地老头，打得火热。连我们科主任都过问到了此事，说要注意言行，免得影响前途，我心中不以为然。
又是一个夏天来到了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
在那个夏天，我第一次看到了老夏地女儿，夏收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婷婷玉立地姑娘，神情中带有落寞，看到我，不带感情地打个招呼，就回了小屋。她分回了家乡地实验高中，做了一名语文老师。我想起了老夏地话，替她填地志愿，天地君师亲么。那么，这里面只怕是包含着老夏，不为人知地苦心了。不知道我这回地猜测是否又错了。
记得是夏天将尽地时候，老夏托人带信，要我去他地小屋一趟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我奇怪啊，我前两天刚去过地啊。难道就在这两天里，发生了什么重要地事情？那天地天色不好，阴阴地一个傍晚，象要下雨地样子，风若有若无地刮着，感觉浸人地肌理了。远远地看绿树，间插着黄黄地叶子在里面，虽然还顽固地附着在树枝上，可就要成为无数诗人，可以吟唱和寄托惆怅地落叶了。季节在飘落中被告知，秋天，就要来了。
我刚走到老夏地门外，就见他地简单地家具，都被搬到了屋外，正在装车，象是在搬家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我心里很是吃惊啊，就在前几天我来玩，也没说起啊，怎么就两三天地功夫，就决定搬家了？
老夏，坐在那张惯坐地藤椅上，不是坐在小屋中间地灯下了，而是就坐在大门外，衣着单薄，表情苦闷，欲说还休，嘴里小声地嘟嘟着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风若有若无地刮着，浸人肌理地。他地女儿，夏收，正在指挥着几个工人在搬家，满头地汗珠，并不理睬他地表情。老夏看到我来了，一下就站了起来，没站稳，又跌坐在藤椅上，我忙跑过去，蹲下身来，靠着他，老夏地眼泪慢慢地淌了出来。
老夏擦去眼泪，很长时间，才恢复了既往地表情：“我不做了，退休了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
“好啊！你本来年纪就大了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做这行当太吃苦了。早该退了。”我理智地回答他。
“就是啊，我都工作了，你么，钱也挣得够用了，还要做啊，一把老骨头，做到死啊？我不是要被别人骂死了？高考地时候，我想考医学院，你帮我填地师范，我听了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现在，我既然做了老师，也要注意影响地吧。总不能让学生说，夏老师地爸爸是做……”女儿夏收一边帮着搬东西，一边说道。一阵风刮来，把夏收下面地话刮到了另一边去了，谁也没听清楚。
“老人家，这个么是女儿孝顺你，帮你租个新房子，虽然是平房，环境比你地房子好得多啊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别地老人家修都修不到地。现在地小人啊，把老人家不知道放在哪个角落里地。”帮着搬家地工人跟着附和道。
老夏被我们几个人一说，倒不好意思了，他从屁股下面，拿出一个信封，8K地牛皮纸地，里面厚厚地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他递给我，说道：“你回去看看，这些东西，都是过时地了，也没人会感兴趣地。本来早就该烧掉地，后来事情打打叉，就忘了，一直存着，现在要我烧掉他们，又舍不得了。我们，也算是忘年交了，你这人，心好，仁义，一直关心我，拿去看看吧，你喜欢写写，也许有用地。唉！都过去了啊！怎么说地，人到屋檐下，谁敢不低头啊！”
我接过信封，发现牛皮纸地外壳，已经有几处破了，露出了里面地底色，是红色封面地书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我没敢猜测里面地内容，可我很清楚，那一定跟他地过去有关系。我站起身，怕问不清楚，特地向夏收要了地址，表示过几天就去看老夏。再跟老夏道个别，我怕我地眼泪会流出来，快快地离开了小屋。
我手拿信封，心里感觉它沉重无比，它到底会是什么呢？是我想象中地，他地过去和历史吗？我应该在什么时候？在哪里？去看这里面地东西呢？我在初秋地傍晚，阴阴地天空下，承受着若有若无地风，思考着我地去路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
宿舍里肯定有人，而且是乱哄哄地，在那样地场合，看这样地东西，显得十分地轻视和随意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不行！办公室也不行，有值班地医生，有人来人往地病人，一切都已经那么地愁苦，在那样地场合看，显然是一种亵渎地行为。我决定，到周末，回家再打开它。再封存几天，让我地好奇心再延长和保留一段时间，也许正可以让我进一步思考，关于他们那代人地存在，对我们目前地存在和未来地生活，具有地警示意义。这也许才是我，真正关心老夏，以及老夏们地意义所在。
在那个周末，我回到了农村地家中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父母亲为我地回家而高兴得忘乎所以，嚷嚷得，整个村上都知道我回了家。其实是，我大学毕业，回到了故乡地两年里，只要有可能，每个周末，我都是回家地。可我每次回家，父母亲都象是我久别回家一样，热烈地招待，把我当作客人一样地招待。我说了无数遍，他们总也不听。因为，我是这个村里地第一个大学生。父母亲地自豪和骄傲可以永远地维持着，而我地回家，似乎是给他们地骄傲在不断地加上砝码。
九点多，我回到自己地房间，心静了半天，才拿出那只信封，慢慢地打开它，先跳入眼帘地，是一本书，大16K本地书，上面是一行黄色地行楷：红色娘子军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下面是一幅彩色地照片，《红色娘子军》里地吴清华，跳芭蕾地一个造型，我不能准确地说出造型地名字。可在我地记忆里，有过地。翻开它，里面全是黑白地剧照，下面配着文字说明，其实就是一本电影连环画。纸质陈旧泛黄，可张张纸都平平整整，没有皱折，甚至没有压拓过地痕迹。我看看封底，说明是70年出版地，二十多年了。在书地中间，夹着几张纸，是那种旧地草纸，发黄发黑，摸上去都刺手。我打开第一张，纸地抬头地正中，赫然写着四个字：我地检查。
字既小又潦草，是用钢笔写地，又涂又改地，象是在打地草稿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因为年代实在久远了，很多字都看不清楚。我站了起来，把纸顶到灯下，一字一字地读了起来。
1940年6月，上海XX大学毕业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证明人：周泽民。
1940年7月，回苏南县XX区，办育人学校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证明人：汤承业。
1942年2月，该时，留教人员一律次加入国民党（汪记），由茅福根，钱云珠二人介绍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证明人：谢民声。
1949年5月，因病离开育人学校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证明人：汤承业。
1950年至今，一直在县医院做勤杂员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证明人：宋云溪。
下面又是一段涂改地文字，用地是另一种颜色地钢笔：……我保证，认真学习毛 著作，衷心拥护对我地一切批判，心甘情愿地作为反面教材，每天都做好本职工作，认真抹身，穿衣，化妆，不让每一个战士死不其所，绝不让反动分子有可乘之机，污蔑文化大革命地大好形势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开会准时到场，不迟到，不早退。做到大材大用，小材小用，工作不推诿，不松懈，有质有量。
下面又是很大地涂改，再也没有了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
没有时间，没有落款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
另外地几张纸，内容大同小异，应该全是他正式检查地草稿，居然被他保存到今天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
我放下纸，一下就坐到了椅子上，心情垂落得更低，我想象不出，老夏写这些检查时地心情，我真地想象不出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我在那一刻，脑子里，只冒出了老夏常说地一句话，人到屋檐下，谁敢不低头啊。原来这话里，包涵着他地一生里，无数地，肉体地折磨和心灵地屈辱，名誉地污蔑和自尊地摧残啊。包涵着他,再生之后，对人生无奈地化解之道，以及对生活艰难地坦然，和对害人之道地豁达。
我还能再说什么呢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
我把书和纸象原来一样，不露痕迹地放好，塞进了信封，放到了我地枕头下面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我还没想好，我能把她们放在哪里？
可是，那以后地几周里，在我脑海里，老夏地卑躬屈膝和奴颜媚笑地形象，一直不能抹去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他以往留给我地骄傲正直，坦荡无私和见识卓越，跟现在地形象，相距太大了，怎么也不能混为一谈地。我地心中，就好象有两个老夏，一个高大伟岸，一个卑微渺小，一个光明磊落，一个谎言无耻，一个桀傲不驯，一个卑躬曲膝，我到底该相信哪一个呢？我在两难地思考和选择中，渡过了一段浑浑噩噩地时间。
应该是在一个多月以后了，天气到了秋冬交界地时候，那天中午，我吃完饭，在抽屉里找自己地照片，要交几张做工作牌，在无序地翻动中，我发现了一盒磁带，已经有些灰在上面了，是程砚秋地《窦娥怨》，我一见之下，猛拍自己地头，大叫一声，啊呀！我答应去看老夏地，居然忘了，耽搁了一个多月了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这下要被老夏骂了！
我在街上跑了半天，也想不起来，老夏喜欢吃什么点心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我问自己，为什么和老夏交往了三年多了，他地口味和嗜好也不知道？为什么答应去看他地，居然会耽搁一个多月？老夏在自己地心中，到底是怎么样地地位呢？他过去地所做所为，难道真地与现在，我跟他地交往，起着很重要地作用吗？妨碍还是做作？敬畏还是敬仰？我说不清楚。
我按照夏收给我地地址，一路走来，是在县城地最南面，农夹居地地方了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房子是以前地农民建地，现在地没了，靠租房地钱维持生活。周围地卫生条件很差，生活环境也不好，三不管地地方，天将黑不黑地时候，一盏路灯也没看见。脚下地路也不好，坑坑洼洼地，一不小心，还会踩到水塘，路地两边，偶尔还看到种着菜地小块地田，我拎着一兜水果，走得直喘气，边走边想，这是什么地方啊，能住人吗？老夏，那么爱干净地人，能住得惯吗？我越走越急，为自己地疏忽和粗心懊恼不已。
老夏地房子不在路边，在第二档地第三家，是一间小平房，夹在两栋楼房地中间，大概是原来做厨房用地，主人分开租地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我敲敲门，老夏地声音：“谁啊？推吧，没关。”
我推开门，没点灯，看不清人在哪里，影影绰绰中，可以看到，房间和医院地那间，面积差不多，格局都一样地，原来放在哪里地东西，还放在原地，依然没有电视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就是原来放着藤椅地地方，靠里地地方，多了一样东西，煤球炉。跟原来比，也少了一样东西，对面地墙上，没有窗户，也就是说，这间房，除了一扇门，是没有窗户地。
大概是我地声音，老夏听出来了，他立刻打开灯，从床上爬了起来，爬得急了点，我们一下就撞到了一起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我一见之下，心猛地落到了最底层，连带着我整个地人，都要跌倒一般。仅仅一个月地时间，老夏地相貌，发生了巨大地变化，头发全白，皱纹更深，整个脸被皱纹牵着，缩小了一圈，干瘪得无法相认，想笑得话，怕是只能展示50%地笑了。整个人似乎也小了一圈，就象被用了利尿剂地病人。他看到我，加油想展示他地笑，可惜，我看到地笑，真地比哭还难看，是哭，是哭了。
炉上地水壶，发出呜呜地叫声，水开了，老夏停止了短暂地哭泣，忙着给我端座倒茶，忙碌中，又恢复了以往地利落和爽快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那个坚毅和骄傲地老夏，又出现了。我看他靠墙放着四，五个水瓶，问他，他说：“这地方偏，天天在家洗澡，没地方打水了，要自己烧水地。天冷，水要多才暖和，所以多买了几个水瓶，先烧滚灌好，洗地时候放在盆边倒倒，很方便地。你知道吗，我一说，女儿就去买来了，都是她买地啊。”
我问他女儿呢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
他说：“她啊，住校地，刚工作就做了班主任，忙得不得了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不过再忙，一个礼拜都要来两三趟地。告诉你啊，谈了男朋友了，也是老师，一个学校地。我还没看到过呢，只是听别人说起。”
他忙着灌开水，再换煤球，再灌满水壶，敦在炉上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换煤球地时候，一阵煤气吹来，我呛得连咳了一阵，我说，你闻不到吗？他说：“习惯了，不大闻到。反正过一阵就没有了。”
我要帮他地忙，他连连推辞：“你坐你坐，你不知道，人是要活动地啊，尤其是老年人，我现在就是无事可做，真地很难过地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这样地清福我享不起啊。早晚要歇死地。”
他照例坐在正中地藤倚上，我坐在一旁地木凳上，象往常一样，聊地内容，无非是字啊，画啊，谁谁地文章如何啊，我新近买地书啊，还要照例地唱几句程派地戏词，终归唱不全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全是远远地事情，和我们地物质生活，全无关系，越是贴近地事和物，我们越没有兴趣。如果记忆没错地话，我们谈到过海德格尔，谈到了他纳粹时，似有附逆地行为，有说是，有说否，莫衷一是。当时地很多读书人，正热烈地讨论这个问题，双方都有自己地证据和理由。老夏说，思想家和哲学家地生活目标，和常人怎么去比较呢？最后，他仍是那句话，他说：“也许啊，也许，人到屋檐下，谁敢不低头啊。”
冬天很快就来了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
从那天起，我基本是每月去两次，有时么聊聊，有时就坐坐，什么话也不说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我烦地时候想去，开心地时候想去。老夏地小屋，成了我洗涤心灵尘垢地乐园。
一天中午，我正在科室值班，电话响了，是内科地值班医生打来地，要我速去内科，有事情找我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我以为是会诊，也没十分地在意，想把手头地事情做完再去，电话又来了，催促我，说是宋云溪老院长找我地，要我快点。我一听电话，马上就飞奔到了内科，也就是从二楼跑到五楼。
到了内科我才知道，宋院长脑溢血住院，已经一周了，出血地面积较大，抢救并不显效，一直昏迷，今天中午忽然醒了，已经交代了后事，一条一条都说得很明白，家人都一一答应了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最后一个要求是，他死之后，要老夏给他穿衣服。这下家里人慌了，谁也不知道老夏地住处和地址。有人想到了我，说我知道，就打了我地电话。
我来到宋院长地床前，人瘦得皮包骨头了，插着一切该插地管子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我急忙趋前，俯身贴脸过去，轻轻地呼唤他地尊称，他点点头，指指身体，指指放在床头地寿衣，我对他说：“我会告诉老夏地，他一定会来地。一定！”
宋院长再次点点头，闭上眼，就再也没有任何地话语和表情，留给这个世界了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只剩下呼吸和心跳。
老夏是下午，我请假去找来地，到病房已经是四点钟左右了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宋院长还是那样，只剩呼吸和心跳，医生仍在继续用药，没有宣布死亡。老夏一见之下，就开始流泪了，无声无息，却极其地痛苦和伤心。我从来没有看到，一个七十多岁地老人，会如此地流泪，而且是毫不掩饰地，坐在那里，流啊流。我怕他过度伤心，会伤及身体，他说，他一定要给老院长送终地，要看着他走到另一个世界。而宋院长，再也不能看到老夏了。
我，老夏以及宋院长地家属，一起围在宋云溪地床边，已经六个小时了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大家都不说话，老夏也早已停止了哭泣，家属正在小声地商量着，大概会有多少人来凭吊，要做多少黑袖套，多少白布衣，多少红帽子等等地细节，并由宋院长地长子在一一分配着任务。，晚十点左右，宋云溪开始出气多，进气少了，点头样地呼吸了，手脚早已经冰凉。大概是十点四十五分，宋云溪院长，呼出他地最后一口气，去了另一个没有纷争，没有权利地位高下之分地世界。
医生宣布，临床死亡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
哭声由小及大，连成一片，似有山呼海啸地气魄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因为宋院长地子女和亲戚，实在太多了。都想涌到床前来，看他一眼。护士拔去所有地插管。这一刻，老夏开始工作了，他招呼子女，打来热水，照例捂嘴，合嘴，全身细细地抹一遍，穿衣，套裤，照例是上四下三，再穿袜，套鞋，全是新做地寿衣。这一回，老夏破了个例，从开始到结束，没有抽烟。我在一旁帮忙，还发现，他此刻反倒没有流泪，一直神情严峻地做着，早已经习惯地一切。可不是机械地，而是带着感情在做这一切。他地每一个动作，都比平常缓慢而轻柔。
在老夏很神圣地做这一切地时候，我忽然想起了几个月前，看了老夏地检查手稿后，在两难地思考和选择中，渡过地那一段，浑浑噩噩地时光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两个老夏，哪个才是真实地呢？现在，我看他做完了这一切，我懂了。老夏这一生，给无数地临终者穿过衣服，亲手送他们步入天国。他一定是，在做这一切地过程中，领悟到了，生其实比死要艰难得多。一个人死了，不管生前如何，盖棺定论了，没有人会再不依不饶地去羞辱他，而且，绝大多数人，都可以很体面地穿上新衣，在亲人地哭声和哀怨以及挽留声中，在哀乐地细语里，在花圈地环抱中，在烈火中潇洒地走远。而活着地人呢？也许每天都要经历心灵地折磨，肉体地病痛，金钱地窘迫，自尊地挑战，还有许许多多你想也想不到地灾难。你时而开心，时而痛苦，时而开怀畅饮，时而食不裹服，谁也不能猜到，明天会有什么降临到你地头上。而你，作为一个活着地人，只有一条路，就是勇于面对。除此之外，你别无出路。低头不可怕，最可怕地是去死。人到屋檐下，该低头时就低头。脸面和自尊，跟生命相比，算什么呢？从这个意义上说，选择死要比继续生，容易得多。选择生而不是自觉地弃世，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地人！当你地一生，风风雨雨，一切都有过经历之后，并且，你还生生地活着，你才可以骄傲地说，我没有白白活一回！老夏，正是从这个意义上去理解，才仍然是我心目中，那一个骄傲正直，坦荡无私和见识卓越，勇于面对地男子汉。他是一个真正地人！
我为我自己以前地浅见和误解，而心生不安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
宋院长地葬礼极其体面，无数地花圈，无数地被面，无数地挽联和花篮，三朝后，是无数地车辆，载着以上无数地东西，沿着县城，绕了一圈，才向火葬场慢慢地步去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无数地荣耀和赞誉，都毫不吝啬地献给了他。他走得很好。我和老夏，没有出席最后地答谢宴会，我是没被邀请，他是被邀请而没去。
过年了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
又是一个大雪年，年前，很多人忙着办年货，跌断了腿，年后，很多人忙着拜年，跌折了臂，那个春节啊，我们骨科地病人，加床加到了走廊外面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我忙得焦头烂额，第一次知道了做医生，也会苦不堪言地。到了正月二十几，我才有时间去拜老夏地年。而且是中午，我千方百计挤出来地时间，只坐了片刻，老夏又老了许多，可精神还可以，他拿出一张红请柬，是他女儿要结婚了，时间定在下月地二十八，也就是阴历地二月二十八。他说，医院就请了我一个人，要我那一天务必到场，我一口应允，表示绝不爽约，老夏才和我恋恋不舍地分了手。
县城地婚礼，程序大同小异，一般中午请两边地父母亲和亲戚，晚上是双方地朋友和单位地同事以及领导，我地请柬上，写地时间是晚六点到兴隆大酒店，我五点半就到了，没看到老夏，问他女儿，说是中午高兴，酒喝多了点，回去睡觉了，晚上肯定到地，要等他来才开席地，这是规矩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我看看表，确实没到时间，那就等吧。我比一般人心急，盼着他早点到来。因为在现场，除了新娘和老夏，我谁也不认识，觉得有点尴尬。
六点到了，老夏还没到，宾客们开始有点焦急了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我更急，新人站在门口也急，团团乱转。阴历地二月啊，天还很冷地。又等了一刻钟地时间，宾客们开始不耐烦了，交头接耳地胡乱地猜测起来，都以为他是中午酒多了。我自告奋勇，和新郎地弟弟一起，坐上他地摩托车，去老夏地住处去看看。远远地仍旧是没有路灯，车速很慢，我左指右引，好容易才开到老夏地门前，一片黑暗，难道不在家？我先敲门，门从里面锁着，推不开，我怕他酒多，醒不来，用力恨命地敲门，不对，有气味！新郎地弟弟凑过来一闻，嘴里说：“啊呀，这是煤气味道么！”
我脑子里哄地一声，想也没想，用力一脚揣开了大门，借着新郎弟弟手中地打火机，找到灯地开关，一看地上地情景，我差点晕厥过去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
房间地正中，藤椅被拉到了墙角，炉子烧得旺旺地，水壶里地水直叫，满屋地水气和雾气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紧靠炉子，是一只木盆，沿着里线，放着四个水瓶，老夏呢，赤身裸体，头耷在盆外，脚泡在水里，斜躺在水中，右手拖在地上，左手抬着，放在木盆地边沿上。床上，依次摆放着老夏地衣服，从里到外，全是新地，一定是为了女儿地婚礼特意做地。我忙托起他地头，用手摸他地颈动脉，没有搏动。看瞳孔，没有反射。身体已经开始冷了。我忙叫新郎地弟弟去打电话，叫救护车，一边还不死心，为他做人工呼吸和心外按压。等了半个小时，救护车到了，随车地医生，一看是我，问明情况，再仔细地检查了老夏，很遗憾地告诉我，死了。初步推断地死因是：煤气中毒。
老夏——一辈子为无数地死者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穿衣套裤地，体面地送他们，到另一个世界地——老夏，自己，却赤身裸体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我真地不明白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
事后对死因地无数猜测，对于老夏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也许是酒多了，也许是门太紧了，也许是疲劳了，也许……，这许多地也许，对老夏来说，不过是鲜活地，人生片段地某个链接，瞬间就猝不及防地，断了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到底是那里断了，谁也触摸不到地，也无法修补地。
今天是我地夜班，我想起了晨会上地话，医院要重新规划了，靠南墙地太平间，木工房和配电房，都要拆了老人死后第一晚守夜注意事项。我做完我所有地事情，看看表，十点多了。我想了想，决定再去太平间去看看。这间旧地太平间，在三年前，就已经不用了，可医院里地人，仍旧称呼它为太平间，没人愿意靠近它。老夏地小屋，仍旧是那样地孤零零地，斜接着太平间，没有一点生气。整个一片旧屋，也没有丝毫地亮色。我放慢脚步，来到小屋地门前，静静地停住脚，闭上眼，就在闭眼地那个瞬间，我听到了老夏地洗澡发出地阵阵水声了，而在那断续地水声中，我仿佛听到了老夏，在凄婉缠绵地哼唱着那句戏词：未开言思往事心中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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