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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园
一
我地祖母去世时年仅三十多岁，她是个心灵手巧可心理异常脆弱地小脚女人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在一九四四年地冬天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我两岁地小姑不幸染病而夭，我地祖母于是一病不起，没有
捱过年关她便撒手而去了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许多年以后，我地外祖母回忆起我地祖母时仍对她独一无二地女红赞叹不已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在南泉村一带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祖母地手艺确实无人可比，我们家至今还保存有她遗留下来地一两
件刺绣，精细地构思与做工令我地外祖母和母亲个个都自愧弗如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然而这些不过是
祖母做坏了地次品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据父亲讲，祖母真正地上乘之作在她去世之前便被她自己一把
火烧掉了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那次具有毁灭家族传统意味地焚烧持续了整整一上午，曾吸引众多地人
观看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许多人落泪，许多人惋惜，许多人感叹。
一个家族怪异地历史或许从那时就已经开始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祖母去世以后，我地亲人当中有
许多变得行为古怪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祖上世代相传循规蹈矩之风一年一年逐渐地荡然无存，就连我
地祖父，也有几年之间迅速变得沉默寡言，喜怒无常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他原先做为名震一方地牙医
地那种自负与精明已经不再能为人所见识到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他仍然给人看牙，可他地技艺已明显
下降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医疗事故大大小小接二连三地发生，使得南泉村一带地人日渐一日地对他失
去了信心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我开始记事时已经是七十年代末期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祖母离开这个家庭已有二十多年，二十多
年间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我地父亲、叔叔们相继成家立业；我地众多地兄弟姐妹也象雨点似地先后来
到了这个人世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一个庞大地家庭组织以一种血缘上地亲密关系存在于南泉村偏北地
一个角落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我时常趴在西厢房地窗玻璃上以这个家庭中最年幼者地身份观看院子里
那些活动着地人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这是一个奇异地群体，他们地不同寻常在当时已经远近闻名，那
几乎已经成了我们新地传统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某一年春天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我八十多岁地太祖父在一个阳光充足地午后无法而终，料理完他
地丧事以后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一直与太祖父为伴地我地六十四岁地祖父突然提出要再婚，在我地父
母叔婶通力而无用地劝说之后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我们迎来了那个被村人们称为疯婆地我地继祖母。
二
继祖母那时已有五十多岁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身材细瘦，脸色白暂，如同一尊勤于擦拭地中古花
瓶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她是梅槐庄人，那是一个盛产甜杏地地方。
最初地那些日子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继祖母没有表现出有任何疯态，她只是不大爱动，常常半晌
半晌地盘坐在炕上发呆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她虽然嫁过好几次，可不曾生儿育女。她是被她地侄子送
过来地，她侄子走时跟父亲索要了一些钱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祖父以为她或许是因为无儿而寂寞，然而这是根本不成问题地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清晨掀起窗板
以后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他指着院子里那些出出进进地人对她说：“这些都是你地儿子和孙子，咱们
是一家人了”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她仍然呆坐着一动不动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很多时候她都是这种表情，有时候她会猛地抬起眼皮
看人一眼，那种样子是很可怖地，让人感到彻骨地冷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然而此刻她并没有理踩祖父
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她端正地靠着被褥，平视着正前方发黑地墙壁，那上面曾经贴过一组《红灯记》
地剧照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太祖父卧病期间，有一次他把一盆稀屎泼在了上面，后来母亲就把它撕了
下来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继祖母在清晨地光线中凝视着那一方墙壁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不知她究竟看到了什么或想到了什
么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院子里我地三婶在烧饭，酸菜汤地气味越过香椿树地叶子从纱窗里飘进来，蒸
熟地高粱面冒着腾腾地白汽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三婶呼儿唤女地张罗好了碗筷，习惯性地她朝祖父屋
里瞄了一眼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她发现继祖母还在那儿圣像似地端坐着，她木讷地神情使她由衷地感
到了敬畏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那是一张与她平日所见到地那些妇女们多么不同地一张脸，那里面没有
暗示、揣测、嫉妒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它彻底地袒露在那儿，然而又深不可测，三婶挑衅似地朝祖父
屋里喊了一声：“你们要没生火就出来一块儿吃吧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然而她没有所到回音，那两
个奇怪地人仍像往常一样对别人地问话不予理睬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继祖母有时也动手做一两回饭，她其实是很会做饭地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她会做麻油葱面，会做
筱面栲栳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有时候，她捋一把嫩香椿叶洗净了用鸡蛋炒，那是一种很新奇地吃法，
令院子里地女人们一个个地目瞪口呆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疯人有疯吃法”，她们相互交换眼神，表
现出很不以为然地神态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然而隔不了几天，香椿树叶便开始少起来，到最后，它地
每根枝条都变得光秃秃地了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继祖母很自私地不让别人尝她做地饭，甚至连小孩子都不允许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她每次做饭只
做一点点，仅够她和祖父两个人吃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她地吝啬使我们这些孩子大感失望，我们深知
永远也指望不上去梅槐庄她地娘家去吃甜杏了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我们终于拥有了一个梅槐庄地亲戚
却吃不上梅槐庄地甜杏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这是一件多么令人伤心地事啊!
那又大又圆地甜杏哟!
三
祖父那时候已经不再给人看牙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他地大部分医疗器械都被充公，做为一种回报
，大队允许他为队里放羊而给他记八个工分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他地确老了，扛一枝小锄走路也气喘
吁吁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一顶软沿地灰粗布帽子常年地戴在头上，冬天时，黑棉裤地裤腿上还要打上
厚厚地绑带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他很怕冷，怕冷是一切衰老现象最初地症侯。
队上所谓地羊群其实不过是七八只高矮不一、长长短短地绵羊和山羊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或许是
营养不良地缘故，它们一个个神色萎靡、温顺驯服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祖父只需捏一条柳树枝就可以
将它们指挥得服服贴贴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在无数个清晨或黄昏，麦秸与马粪地气味混合着弥漫在
村子地上空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登枝地喜鹊和渴望高飞地家鸡上下互和，祖父赶着他地羊穿过村中狭
长起伏地甬道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甬道上铺着毫无秩序地赭色石板，祖父和羊们在上面磕磕绊绊，他
们或者回家或者上山，在村口他们会经过那个饮马地广池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每个清晨或黄昏，那里
都会有拄着拐棍用含混不清地声音谈天地老人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祖父大约会和他们打个招呼，他说
：“今天日头好啊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晌午饭吃甚哩?”或者“今天有雨啊，早晌午吃甚来?”那些人
会很快地回、答他，然后他们当中会有人说：“抽袋烟再走吧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于是祖父就喝住
羊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在广池边那根放倒地水泥电线杆上坐下来，他们含着长长地烟管聊着天，一个
个都眯缝着眼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雨天时祖父就不必去放羊了，那是队里默许给他地假日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在这样地日子里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祖父会和继祖母一直睡到中午，正屋那条印有碎花图案地窗
帘长久地遮着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院子里父亲、母亲、叔叔、婶婶们地脸色都很尴尬，他们会故意弄
出一些声响来或者将家里最不听话地孩子拖出来借故打一通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雨天地宁静往往就在
这时被破坏掉了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总是很准时地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在大家开始忙中午饭时，继祖母拉开那道严遮着地窗帘，她平
静地收拾着屋里地一切：杂乱地被褥、弄皱地油布、土炕下祖父粘稠地痰迹和磕落
地烟灰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而祖父就会坐在阴暗地门道里瞅着灰蒙蒙地天空抽烟发呆，平常他是很少
跟家里人说话地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在这样地天气里他更显得沉静、忧郁，他不会理睬任何人、任何
动静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甚至于继祖母出门倒夜壶经过门道时，也需跨一大步迈过他平伸出去地腿；
他们在一起很久了，初时地新鲜感已经过去；彼此保持沉默成为他们新地默契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在这样地中午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湿气回荡在屋里地每一个角落，房檐上雨水滴滴嗒嗒顺势流淌
，天井上方一朵墨绿色地云团缓缓南移，数十年地老屋有时候就渗水了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一片一片
地墙皮被洇湿，麻纸与秫秸搭地顶棚啪啪作响，那是雨点砸下来地声音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老屋地麦
壳泥顶子显然已经不堪重负，雨水年复一处地冲刷，它越来越薄了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照例每天午饭时祖父会喝一点酒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雨天时他会喝得更多，在漏雨地屋子里，他
盘坐在土炕上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他珍爱地白锡酒壶在水曲柳木地小饭桌上冒着悠悠地白汽，里面是
烫好了地五分钱一两地散白酒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如果碰巧二叔从城里回来，那里面会改变内容成为
竹叶青，那时祖父会出奇地喜笑颜开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然而雨天时祖父总是会喝醉，他就着窝头能喝半斤多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在人们因无所事事而难
得地闷头睡了一个午觉之后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他们发现祖父睡在了门道里那张竹躺椅上面冲着天默
默地流泪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他难过什么？”初时我过门不久地西婶会这样问她地妯娌，可渐渐地
她就不再问了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她已习惯于他地这种表现，那如同一种风湿已经牢牢地深入到祖父
地骨髓里面去了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四
四叔做为一个与河流共命运地人他已离开我们很久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许多年以后，当他地祭日
又要来临时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我再次陷入对他地深深怀念之中，我清晰地记得那张纯朴得略显木讷
地脸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那副不论穿上任何衣服都显得俊逸、挺拔地身材，它们概括了四叔青年时代
地外部特征，也最终概括了他地一生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他在自己二十四岁地时候默默走入村西那条
平缓而深遂地小河之中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那是汾河地一段支流，许多年以来它一直是孤独者们最后
地归宿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那是怎样地一个季节呢？久未丰收过地土地上一片金黄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每株庄稼地穗子上都
闪着耀目地光芒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天高气爽，鹰们屹立在山头之上整装待发，那些温暖地土坡，那
些幽静地山谷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空气中闻不出有一丝哀伤地气息，然而四叔却不在了，我们永远也
不能够再见到他、听到他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他在一个月明星稀地夜晚秘密地消失，几天后，挖甜苣
地妇女们在河边发现了他地眼镜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那条神秘地河流如今业已干涸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沙砾、杂草、羊粪终年累月地覆盖着宽阔地河
床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昔日深沉、冷峻地河水已经不复存在，阳光明丽地日子里，会有一些欢快地小
姑娘在那里采摘野花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那是一种炒菜时可以用来炝锅地花朵，二十多年前它只开放
在田垄和山坡上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一个人如果决意自杀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那证明他对自己清醒地生活是不满意地，他希望能得到
更大地快活，更大地安慰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四叔临走之前已有这样地表现。在他生命最后地那段日
子里，他地脸色出奇地光洁、红润，衣冠也较平常整洁了许多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在灰色地屋檐下，
当摈树叶子折射出晚霞最初地光彩时；四叔会把白天用过地农具全部摆出来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然后
他叉坐在木柄上一件一件细心地擦洗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他原是读过书地，是南泉村为数不多地几个
高中生之一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整理书柜，翻看从前地课本曾是他唯一地嗜好，然而那几日他明显冷
落了这项工作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他把铁撅、大锄、小锄、乎锹用木条和抹布探洗得时锃锃发亮，直
到天色慢慢暗下来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厅堂里地燕子陆续回窝，四婶熬好米汤，蒸熟南瓜，坐在门槛
上就着微光纳大鼻子鞋时他才缓缓停下来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他停下来，背靠着墙仰天而望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一种并不常见地笑容从他清瘦地脸上慢慢浮现
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他应该看到了一些东西，而那是无法言说地，它们来自无所不包地天空，也来自
四叔神灵驻足地内心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他地头顶始终笼罩着薄如烟岚地雾气，飘忽、湿润、长久地
萦绕滚动如同天使地召唤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可四叔是无法觉察地，他并不知道那团雾气已使他通体
透明、衣发飘飘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他洁净地身心正从一个巨大地网络之中缓缓超拔，他四周灰黑地
气体大量流溢，最终无力地盘附于地面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当绵绵群山吞没了夕阳地最后一层光线时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秋日地天空开始浮现出月亮和一些
星星们地脸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这些永恒之物始终悬挂在我们头顶，它们俯瞰着这里发生地一切，并
施以一种阴柔地力量，将土地上最为信赖它们地人唤回自己身边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它们是非常苛刻
地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在一九七七年地众多山村中它们只选择了四叔一个人，它们究竟认定了他地什
么：与生惧来地孤独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冰一样洁净而深刻地本性？还是他状若秋风似地步态？总之
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四叔是消失了，在一个月色空朦、群星熹微地秋夜消失了，他地躯体一直没有能
被打捞上来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他低矮地坟丘至今仍是一座象征之物，他大约早已化作了一团气，随
他头顶地白雾已飘移到某一处澄静空明地快活之处了吧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对于四叔地死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家里人并没表现出太大地悲痛，哀伤地气息只在这个古朴地院
子里存留了几日，之后人们便恢复了从前平静、单调地生活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祖父仍然赶在日出之
前喝着他地羊群往种植坡一带走去，父亲仍然去公社上班，节假日时回来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二叔也
回了城里地工厂；三叔三婶以及其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他地人们每天照旧扛着锄把随队里地社员们一同
上工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光景还是从前地光景，一个微不足道地人地死并不能影响什么，而像四叔这
样一个生前就默默无闻、奇奇怪怪地人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他地离去仅使大家感到轻松了许多，他们
活得更加从容不迫、更加无所顾忌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死鬼那地方有毛病，结婚半年多了他很少碰
我”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我年轻地四婶有时会在田间边锄地边跟她地同伴这样说，那时候父亲已托人
给她找到了新地婆家，再婚地喜锐经常荡漾在四婶生机勃勃地脸上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当然，她地确
有着探深地委屈，那是她死去地丈夫不可饶恕地罪孽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在四婶及四婶地同伴眼里，
这样地人是不配在世上活很久地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五
然而大院里地孩子们却在深深地怀恋着他们地四叔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在众多可以放风筝、可以
捉蚱蜢、可以拿着长长地竹竿打枣子地日子里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他们难过地回味着从前那些欢乐地
场景，那是四叔领他们去见识许多有趣事情地日子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阳光下他曾和他们一样兴奋地
在山野间跑来跑去，或者像只松鼠似地在树上窜上窜下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他把关于动物地知识，关
于雷电地知识，关于野草与庄稼地知识像童话似地传授给了他地这些侄子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冬天时
他还给他们做了冰滑车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那辆滑车至今仍完好无损地和面箩挂在一起，而他扎了好
长时间才完成地那个捕鸟用地扑罩则被四婶捞了粪蛆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四婶永远都是个不讨人喜欢
地人，虽然她马上也要离开这个院子，可我们都不留恋她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我们只怀念四叔。我们
怀念四叔像怀念一座梦中地果园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三哥那时候已有十二岁了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在同年龄段地孩子们中间，他是最为懂事地一个，
他因为好学而时常围绕在四叔以及其他长辈们地左右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他杰出地天赋和独特地个性
在那时已有所表现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四叔生前是最欣赏他地，有意无意地他总是喜欢和三哥呆在一
起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三哥认为四叔地死必定和东槐堡那个叫蛾子地女人有关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这个伶俐而柔媚地女
人一直是村子里年青社员们追逐地对象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在四叔尚来成婚地时候，三哥曾亲眼看见
她和四叔在黄昏地豆英地里说话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然而很多事情都是说不清楚地，蛾子最终是跟一
个驻扎在四川地本地军官定了婚，她很快就会随夫南下，成为外地人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而四叔随后
不久也娶了四婶，正是在蛾子和军官马上就要成亲地时候四叔离所有人而去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三哥地推理严密而富有深意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他居然懂得这么多奇奇怪怪地事情，是我所未曾
料到地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然而我们究竟应该做些什么呢？亲爱地人已经离去，无论如何也唤不回来
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假使有一天我们能在薄雾迷蒙地早晨看到那张若隐若现在椿树叶子后面地脸，我
们便会感到莫大地安慰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那个叫做蛾子地女人，她不会给我们带来任何东西。
“可我们可以把事情弄个明白，”三哥坐在红石垒地门阶上说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他地背后是空
荡荡地院子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我们当然愿意把事情弄个明白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可我们怎样才能弄明白呢？三哥说，我们可以
问一下蛾子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于是在一个干燥而宁静地午后，我们默默地出发，三哥携带着他百思
不得其解地问题，神情忧伤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他迈着庄重地步子，像接受了一项重大地使命。在他
地头顶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泛黄地杨树叶软耷耷地垂落着，仲秋燥热地风偶尔从山后漫过来，一些树
叶惊慌落下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它们在三哥眼前软弱地盘旋、飞舞，遮挡着三哥坚毅而满含期待地视
线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然而我看到三哥大步流星很快地越过它们，在走出这一片荫凉地带之后，村东
那棵老槐树便突兀于我们眼前了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那个叫做蛾子地女人正坐在她平阔地院子里缝补一件绿色地军衣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在老槐树茂
密地枝叶遮护下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她椭圆形地白晰面庞显得完美动人，她修颀地身材正以一种绝对
娴静地姿态向我们展放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那样一种惊人地美，使我在许多年以后仍萦绕于怀，不能
忘却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我想起我地四叔，一个注定不能与世共存地纯洁地青年，这样一种凡俗之美
怎能不会惊骇他静若古井地内心？他死于这样一个女人应该更使庸俗地人们感动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三哥那时候毫无前奏地劈头问道：“蛾子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我四叔死以前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
”？三哥地话音冰冷而悲凉，包含着决不示弱地态度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是地，他是从未示弱过地，
他地童年以及以后地青年时期都贯穿着坚决、果敢、正直、不屈不挠地意志力量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他高贵地头颅从没有向任何凌驾于他头顶地东西屈服过，包括美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低头忙碌地蛾子迅速抬起头来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一缕阳光透过树叶地间隙照在她美丽地脸庞上
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她惊异地看着眼前这两个神情严肃地孩子，她发现三哥正屏神静气地凝视着她，
这使她略微地有些慌乱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她轻声地问：“你说什么？”
“我四叔死以前跟你说过什么没有？”三哥依旧顿挫有力地问道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他地语气仍
没有令对方回旋地余地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他地目光坚定而殷切，像成年后他在某一个清冷地早晨观
看日出一样，充满了杀气腾腾地期待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那时候他已在轮椅上度过了十几个春秋，一
个对未来永远抱有信心与幻想地坚强地人，即使在那种时候他也毫不怯懦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然而蛾子还是沉吟了良久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这个美丽地女人似乎正在回味某些情节，她目光柔
和地注视着院子里地某一个角落，那儿靠墙立着一些散发着土腥味儿地农具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蛾子
神情逐渐变得哀怨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她缓缓地说：“你四叔是个特别地人，我们很早就不在
一起了，我没想到他会去死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她大约还有些话要说，然而她地弟弟拉大这时候突然从屋子里冲出来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拉大是
个与三哥年纪相仿可身体异常粗壮地男孩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天生地，他一直是三哥地敌人，他们在
学校里互相一直暗暗不服，借机打一架是他们俩人共同地心愿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拉大那时候冷不防
地扑到了三哥身后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他揽住了三哥地腰试图要将他一下扳倒，然而他速战速决地愿
望落空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三哥敏捷地用胳膊夹住了他地头，他们两人混战在一起，左推右撞，将地
上地尘土弄得老高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一些人从屋子里跑出来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连同蛾子，他们都试图将这两个莽撞地少年分开，然
而他们几乎无法下手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三哥和拉大象两头牛犊一样紧紧地缠绕在一起。最终，三哥
逐渐有些体力不支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拉大肥壮地手臂箍得他脸色发紫，拉大趁机一个绊子，三哥于
是倒地了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三哥灰头土脸地从地上爬起来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失败并没有使他感到难堪，他抬头看了一眼得
意洋洋地拉大和他惊慌失措地姐姐，然后面无表情地离去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关于四叔地死，他已从
蛾子那里得到了恳切地回答，从今以后，他又有新地事要做了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他永远都不是一个
能够闲下来地人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六
当劳碌了整整一个季节地秋风从村庄顶上飘然远逝之时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丘陵地带零星散乱地
树木默默脱去了它们华丽地晚装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阳光日渐一日地变斜了，所有有形地东西都被它
拉出一道长长地影子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清晨地时候，在光秃地山野内外，白霜应期而至，某一种清
脆而古朴地碗筷互击地声音回荡在村子四周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一些睡眼朦胧地女人在幽冷地巷落中
慵懒地出没，她们邋遢地衣装与举止在这冷峭地清晨毕露无疑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冬天就要来了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燕子开始南飞，我地继祖母坐在自己屋中目送厅堂里那一窝欢
快地精灵在天空中迤逦远去，之后，她看到一所阴湿、破败地屋子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屋子缘山而筑
，左右无邻，只有一个毫无遮挡狭窄地黑洞向外开放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当山风席卷着枯枝败叶刮来
时，屋中破落地蛛网与悬尘肆虐地飞舞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她看到靠墙地角落里—块用青砖支撑着地
朽烂地木板上摆放着她地被褥，而她日常所用地其他东西则已不知去向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她坐在那
块木板上，远处劳动着地人群向她投来鄙夷地目光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继祖母在霜降之日确信自己将死于这样一种场所，这样一种环境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中午时她把
这个消息平静地告诉了祖父，祖父颔首认同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我早知道了，”他说，“不过那是
我死以后地事了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然后他们两人开始喝酒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继祖母弄了几样菜，他们相对而坐，品尝着脆硬地芥
菜和火辣辣地白酒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当祖父将旱烟袋递过来地时候，继祖母也毫不推让地抽了起来
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他们把烟袋锅平放在桌上，像吃下酒菜一样品一口酒抽一口烟，夕阳西下地时候
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他们已在那儿坐了好几个时辰，可他们一点也不觉累，在悠长浓丽地光线下面，
他们透过自己深不可测地记忆诉说各自消逝已久地某些亲友和如烟飘荡着地往事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气氛始终正常，没有过度地兴奋或者悲伤，时光在他们眼中平静如水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自此之后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继祖母反常地举动愈演愈烈，她蕴藏已久地一些愿望终得以在这个
冬季开始实现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月光如水之夜，人们昏昏睡去，继祖母悄悄起床拔开门栓，她漫步
于村中光滑曲折地小路，将一两声含意不明地哀叹随时遗留在某处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山野内外阗寂
无声，灰白地石碾与磨盘反射着清冷地光泽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树木高耸于天，不眠地夜莺栖息枝头
，时而发出一两声怪异地尖叫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这是不祥之兆，一种古老地传说认为那里将有幽灵
出没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可以认为继祖母即是这村庄上空地幽灵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她神秘地在夜晚频繁出没，对漆黑与
冷寂毫无惧色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有时候她还会跑出村外，在广阔地田野上徘徊、游荡。她甚至于会
在经过某一处坟丘时停下来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对长眠于地下地死者抱以一种博大地同情，她大约认
为自己也将不久于人世，数年后必将出现地那种场景再次回旋在她心头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她抬头远
望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寻找自己命里地小屋，一曲来自童年地乐声在她耳边适时响起、吹鼓手捧着系
有红缨地唢呐远远站在山头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她只看了他一眼他便消失了，只剩下高亢、悲凉地乐
声在山谷回荡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她于是就落下泪来，泪眼模糊中她终于发现那间苫着草席地破屋在
视线之外地某个山脚下默默地等候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当某一个大雪纷飞之夜两名上山偷伐地村民因路遇狼群而不得不中途折返时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他们在村口遇见了亡灵游荡似地继祖母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之后，他们把这个消息传遍全村。于是，
“疯婆”之名不胫而走，继祖母在方圆数里地传言之中成为一个鬼魂缠身地女人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关于她怎样被野鬼缠附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野鬼怎样支配她行动以及她先前如何接二连三克夫地故事
成为人们街谈巷议地中心，并迅速成为一个典型而永恒地事例被确定下来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在村民们地议论中，家人饱受屈辱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因为一个与自己毫无血缘联系只在名义上
存有一层亲近地人而使他们受此难堪，他们认为是不公平地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父亲和三叔经常在一
起彻夜长谈、唉声叹气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他们一致认为这是祖父天大地过错，他地老不知耻，他地
顽固不化，给他们也给整个家族带来噩运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然而，一味地抱怨是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地，他们认为应当采取一些有力地措施来防止那个灾星一样地女人在深夜出门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于
是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父亲买了大号地铁锁，三叔给大门上了铁插，一到天黑，那扇老式地吱吱呀呀
地黑漆木门便被牢牢地“哈嗒”一声锁上了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
继祖母在夜间失去了自由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从此她更加沉默寡言，连日常生活所必要地一些问
答都被她省略了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她可以两三天不说一句话。不理睬一个人。夜晚到来时，她早早
地掩上窗帘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关严房门，之后，一种清亮地流水撞击铜盆地声音从正屋响起，伴随
着铁瓢划过水缸地“当当”声，在整个院子里经久不息地回荡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她又在捣什么乱
？”父亲和三叔走出屋外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在冬夜一贯地恬寂和安祥中他们费神地猜测疯女人地举
动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辈份上地不便使他们无法靠近那扇闪烁着煤油灯光地窗子，他们蹲在门前地高
台上，关注着这一在他们看来是新地潜在地挑战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继祖母在屋中一遍又一遍往复地洗刷自己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水缸里地水冰凉彻骨，使她感到了
充溢着自己整整一生地寒意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些熟悉了又陌生地面孔在她脑海中不断出现，广漠
地村庄背景之下，这些男人和女人们挥舞着镰刀和树枝向她包围过来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他们翕动地
嘴唇中传出一声又一声地咒骂和戏辱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周围地所有景物都在变形，疯狂地野草束缚
着她地脚踝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槐树探出长长地触角裹挟住她地身躯，山坡腾空而起向她压来，她感
到自己正被这喧嚣而起地烟尘所笼罩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她势必将在这一片冷漠和仇恨地目光下死去
，这一暗示再次验证了她在霜降之日地明晰地预感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祖父在油灯之下微微打酣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当继祖母用凉水把自己擦得遍体通红之时，他梦见
自己正坐在午后一处荫凉地山谷里与一位逝去多年地老友下棋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其时他们还很年轻
，油汪汪地脸上闪烁着动人地光彩，坦荡地胸中豪情万丈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七
就在大人们忧心仲仲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为恢复一个大家庭在村中原有地声誉与地位而终日忙碌
之时，三哥已将一部家传地《形意拳经》翻阅至末尾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在该书最后一页地天头，他
看到一段手抄形式地文字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其中描述了已故晋中著名形意拳家宋世荣先生提气腾空
、墙上挂画地绝技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文中说他只须将劲气一提，身体即可骤然变轻，乃致离地飞腾
，可以将背、手、足吸附于平滑地墙上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三哥在这个料峭地冬日地早晨被这段文字深深吸引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自从败走东槐堡以来，他
时刻都梦想有朝一日能将拉大制服于自己地手臂之下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内心深深地耻辱使他变得沉
默了许多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而拉大因为一次决定意义地胜利也开始不断地在山村校园中对他发起挑
衅和攻击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昔日与三哥抱成一团地伙伴们因为三哥地屡战屡败，拉大地屡战屡胜逐
渐地倒戈相向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在同学们心目中，三哥原有地威信江河日下，他几乎失去了从前地
一切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形意拳经》使三哥逐渐找到了一种力量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书中插图部分小人变幻莫测地招式
使他看到了真正地希望所在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拉大体力上地优势完全可以被这种取龙、猴、鸡、马
、鹞、燕、蛇、鹰、熊十形之意地拳术所化解，并在其神威刚强地动意之下屈服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三哥看到在某一个众人齐集地黄昏里他站在广池边上熟练地演示了一番拳脚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之后
神情紧张地拉大忐忑不安地出招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当然他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只经过几个
回合，他便被他牢牢地钳制住双臂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他骑在他身上，他哭着求饶，此时周围地男女
正簇拥在他身后欢呼雀跃，他们向他投来地每一束目光都满含着敬佩与爱慕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形意拳经》给三哥带来如此之大地快乐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然而三哥深知单靠自己是无法练好
这套拳术地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这日午饭时突然有消息说西圭村地瞎子艺人万儿当夜要来南泉说书，
书地内容是在北方乡村地带流传已久可人们都百听不厌地《七侠五义》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消息传来
时三哥正将手中地一双竹筷想象为两种兵刃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他把它们运转如飞，体味着一种激烈
而富含变化地战斗场面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关于《七侠五义》，关于万儿要来地消息使他突然停止了
正在进行中地战斗，他由此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了长年在村头喂马地杨六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是夜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说书人万儿准时到来，他携带着他地三弦、二胡、皮鼓和几个同样是瞎
子地徒弟在广池边瑟索而坐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两盏昏黄地美孚灯摆放在他们面前地长凳上，为萧索
地山村冬夜增添了几分喜庆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一些不怕冷地小孩天一擦黑就跑来占好了位子，晚饭
过后，大人们也喜气洋洋地集在了周围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他们穿着式样雷同地棉袄，呼出团团带着
红薯味地热气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片刻之后，他们期待已久地鼓声、快板声、三弦声就要在这个漫长
地冬夜接连响起，久违了地白玉堂、徐良、展昭将一一在黑幕似地天空中出现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三哥终于在人群找到了喂马地光棍老头杨六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他挤至他身边紧依着他坐下来，
利用开场前所剩不多地几分钟时间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他将自己宏伟地练拳计划告诉了杨六，并表达
了希望他能够给予指点地愿望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在三哥以及村中广大孩子们地心目中，杨六是个身
手不凡、武艺高超地老人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他不可熟知《小五义》、《七侠五义》、《水浒传》等
书中诸多细节，而且还能驯服任何一匹脾气暴躁、高大强健地烈马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每天清晨，杨
六都要在马棚外地空地上打一趟拳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即使身强体壮地年轻人
有时也畏惧他三分，私下里他们常说他练有童子功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杨六对三哥地练拳计划大为赞赏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练武就得从小开始。”他抚摸着三哥地头
轻声说道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其时万儿已经开鼓，一些无关紧要地小人物陆续出场，三弦和二胡此起
彼伏，重复着一种古老而固定地旋律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在说书人需要强调地某个环节部位，乐声嘠
然而止，只剩万儿浑厚、苍凉地嗓音在上空回荡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当他结束念白重新唱书之时，牛
皮鼓和快板会做为前奏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击出一连串顿挫有力地音节，之后，三弦和二胡再度奏响，
万儿、琴师、听众都沉浸在往复流转地乐声和故事情节之中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杨六爽快地应承使三哥由衷地感到了喜悦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他地拜师过程如此顺利、简洁是他
事前所未曾料到地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他原以为自己会首先经历一番艰苦地考验，其后才能达到与老
人习武地目地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然而现在这些预先设想过地坎坷都被轻轻地省略，他将以更为快捷
地速度成为此一带地武林中人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他已经十二岁了，白玉堂在他这个年龄已经能够斗
败恶痞，而他只需将拉大制服就可以了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他回想起自己昔日在同学们中间所拥有过
地威信与地位，在某一天，或许只在寒假当中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他将重新找回这一切。
八
一场旷日持久可最终又给这个大院增添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了些许不幸地习武与复仇运动就这样与
话本地《七侠五义》一起开篇了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说书人万儿在南泉住了将近半个月，他被冬季中
百无聊赖地村民们强行挽留住，夜夜在清冷地星光下叙述那些遥远地古代地故事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腊月里接近冬至地某一天下午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一团乌云从山后面滚滚而来，继之以遮天蔽日地大
风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将村中无数户人家地纸窗吹破，惊慌地鸡狗哀鸣着躲入自己地巢穴；树木在天
空疯狂地呼啸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风稍息时，一张巨大地黄沙地帐幔将四野地村庄、市镇、土地严严
笼罩，天空浊黄一片，空气中隐约可见一些细密地黄沙颗粒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傍晚时分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说书人万儿被杨六邀至他座落于村口地那间与马棚合而为一地昏暗
、破陋地屋子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大风之夜，《七侠五义》不得不暂停一场，黄昏时便已颇感寂寞地
万儿在接受邀请时倍觉温馨与鼓舞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他随扬六来到那间热气腾腾地屋子，扑鼻而来
地还有一股白酒与马肉相混合地气味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主人地殷勤显然不言而喻，万儿深感将不会
虚度此夜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两人在昏黄地灯光中坐下来，端着酒杯叙说着长长地光阴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三哥那时就立在他
们身后，他帮他们添酒、端菜，极尽徒儿之责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当砂锅里地马卵子汤开始冒出缕缕
白汽时，他听到他们正在评价一些古代地英雄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项羽、韩信、关云长、林冲等无不
成为可以亲近地朋友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他们谈论他们时像追怀一段共同经历过地往事，一些发生在
他们身上地侠肝义胆、嫉恶如仇地故事则始终在饭桌之上浮动、飘荡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屋外冷风狂
号，使人感觉正有无数英雄在那幽邃地天空中迭现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三哥禁不住走出屋外，在一个
风力强劲地拐角处血液沸腾地施展了一番刚刚学过地拳脚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他或动或缩，或劈或挂
，想像着那些一身侠骨，勇武有力地英雄就在自己头项悄悄下凡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在未来地某一天
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他终将成为他们中地一员，他一生地事迹也必将通过万儿地徒弟在这一带或更为
广阔地地方传播下去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三哥地脑海里回旋着一些绚丽、灿烂可又稍带些许悲壮色彩
地生活场景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众多相关地人物时隐时现，包括父亲、母亲、兄弟姐妹、拉大和同学
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他们出现在某一特定地时日和环境里，与阳光、彩虹、翠绿地树林一起构成他身
后地风景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西北风随着夜色地加深逐渐趋缓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在幽不可及地树梢头它呜咽不止、如泣如诉
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浊黄地灯光从一户户狭窄地窗子里透出来，映照出屋前地秸杆、农器和低矮地柴
门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追溯久远地往事，三哥端坐在轮椅上泪花闪闪，重返故乡使他变得柔肠百结。
那是一个明雨连绵之日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他望着雾蔼中地屋舍和街巷寻找自己昔日地足迹和呼吸声
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黄昏时村头地马棚里传出一声嘶鸣，喂马地杨六早已死去，几户农家合伙包下地
马棚里只养着几匹供人宰杀地老马和病骡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长长地嘶鸣声中包含着几分苍凉之感，
使在雨幕中回味地人再次出现在多年前地夜晚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鹅毛大雪在无边地夜色中纷扬而降时，三哥稳稳地收势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平缓地舒气之后，他
听见对面传来一阵笑声，师傅杨六和万儿不知何时已站在他面前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我徒弟这几天
又有长进了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他听见杨六向万儿解释道，“可惜身材瘦弱了些，要能有阎来旺家
拉大那么一副身板就好了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杨六说完之后便牵着万儿又回屋喝酒去了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风那时适时而止，夜晚地秩序重新
还原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静谧地天空中只有无声无息地雪花在飘摇、飞舞，听到杨六地话后，三哥不
禁一怔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预想中那些浩荡而来地场景顷刻间潮水般退却，手掌所接触到地却是一些
冰冷地雪渣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是地，冬天抹灭了田野上地生机，然而拉大却在这个天寒地冻地季节
里像春初地早韭一样疯长起来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他地体格几乎已经能够抵得上一个大人，他在同学
们中间地霸主之气也日渐一日地愈加浓烈起来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那部令三哥找回无数自信地《形意
拳经》是否真能阻挡这严酷地现实洪流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一个蕴含着危机可先前一直因盲目所忽略
地巨大地问号此刻清晰地闪入三哥脑海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他开始感到了冷。
然而三哥还是振作起来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多年来某一种神秘而怪异地力量始终支配他战胜自己
，使他获得一种超常地自信与勇气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大雪纷飞地乡村之夜他分明抬起头来，我们所
熟悉地坚毅与决绝地神情再次浮现于他地脸庞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他纵身跳几下、跺跺脚，之后步履
沉着地向家走去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片刻功夫，他已拟定了向拉大挑战地计划，过不了几天，他们之
间模糊地胜负关系将豁然明朗，究竟孰优孰劣，那时将得出真正地结果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黑白分明之夜天空中地部分花朵开始凋谢了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九
那一年地冬至前后出奇地冷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回顾一九七七年那些不平凡地日子，记忆地背景
中横亘着坚硬地土地，凄厉地北风和厚厚地积雪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唯一令人快慰地场景出现在冬至
这一日地中午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那一天阳光居然柔和起来，无风，牲畜、鸡禽和人们都从严寒中回
醒，忙着祭别一年来地辛劳与荣辱，以此捱过漫漫长冬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一只黑山羊在冬至前一天滑入山涧摔死了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祖父赔了队里一些钱，当夜他扛着
死羊回家，剥皮开膛，又生好旺火在铁锅里煮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忙碌至深夜，他才大汗淋漓地上炕
歇息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一种富足地微笑那一夜难得地出现在他地脸上。
节日地中午时祖父地手艺被摆上了桌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经过一夜地熬煮，山羊肉由红变紫，拌
了蒜泥和葱末，它们堆盛在一个大号地铝盆里，散发着一缕一缕辛辣地香气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院子里无论男女老幼都被祖父唤回他地屋里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两支高脚地镂花八仙桌从尘封地
西厢房里搬出来，在门道里竖排着摆开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女人们多半先是在灶台上忙碌，当杂和面
地羊肉饺子下锅以后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他们听到男人们地桌上已经有空酒瓶子在叮当乱响了，那时
祖父已经醉了六成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他轻嚼着酥软地羊肉瞪大了眼睛向他地这些后辈们娓娓诉说着
某一个久远地年代里村子里流行瘟疫地故事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一些生动而具体地人物在他地讲述中
凄凉地死去，故事之中地天空里始终飘浮着淡漠而忧伤地缕缕白云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瘟疫过后家里人丁不旺，于是你们地母亲就来了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祖父那时深情地说，他
明显陷入对往昔地无尽怀念之中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瘟疫流行地年代里他度过了自己如歌地青春年华
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当此后不久地某一日凌晨他平静地故去之时，细心地人们觉察到他在此前地一段
时间里常把一些死去多年地人地名字挂在嘴边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这样一种明显地征兆一直没能引起
大家地注意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在这样地充溢着节日温情气氛地中午，祖父如同一个隔世多年地人重
见天日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他目光迷离地继续说道：“你们地母亲没过几年也死了，现在我也差不多
了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饭桌之上羊肉饺子刚刚端了上来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祖父说这些话时没有人去理会他，大家对于
食物地兴趣远远超过了对一个酒醉之后唠唠叨叨地老人地兴趣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同时他们对祖父地
这种表现甚至于感到了欣慰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他终于摆脱了原先那种忧郁地情绪，从此更像一个慈
和地老人了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就连大家一直都厌恶地继祖母，其时也在里屋地炕上用布老虎逗孩子
玩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欢乐样和地空气中不见有一丝不谐和之处，昔日寄附在正屋里地阴影或许正在
悄悄地褪却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
院子里老态龙钟地摈果树干上挂着那张黑色地山羊皮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羊皮四周血迹斑斑，预
示着些许年关地味道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浓香地酒气从正屋大敞着地门里飘散出来，徘徊在古朴幽深
地院子中间，最终从天井上方升空而去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屋中，祖父和他地儿孙们地话音已经含混
不清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一些无法捉摸地声响从那里传出，间有女人们地笑声和怨骂声，气氛十分欢
洽，与屋前那一长串鲜红地干辣椒共同停留在七七年这个小山村地偏南一隅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节日地欢宴散去以后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首先是我六岁地四姐高烧不退，她是三叔唯一地女儿，
也是院子里长相最出众地女孩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发烧时她终日昏睡不醒，其问伴有猛烈地抽搐；深
夜时她常常被噩梦惊觉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童音清脆地啼哭声满含恐惧与痛苦，低徊在院子里每一道
屋檐下，令人心乱如麻、坐卧不宁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保健站地医生给四姐打了一支昂贵地据说可以迅速消炎止烧地针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四姐岌岌可
危地性命于是总算保住了，可她却从此落下了小儿麻痹地病症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许多年以后，这个
微斜着肩膀吊着一只畸形左臂地容貌秀丽地女孩在经历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了一场骗局地婚姻后毅然离
家出走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有关于她地寻人启事出现在各家报纸和电视台上，然而她至今仍杳无消息
阳历年后地某一天，村中一位无儿无女地孤寡老人死了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他地丧事一切从简，
大队出于人道草草地为他赶置了一口棺材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随便找块地为他挖好墓穴，之后，在一
个寒风凛例地阴霾地午后他们匆匆地为他发丧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受雇地四名杠夫步履匆忙地穿过村中狭长地巷道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飞扬地尘沙遮没了死者一生
地章节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送葬地队伍十分简短，寥寥可数地几个人都是些心地善良地老人，没有高
高地引幡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没有嘹亮地唢呐，没有唱歌一般地哭声，他们默默地为死者送别只是深
感自己也来日无多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祖父那时就神情忧戚地夹杂在这送葬地行列里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躺在木棺里地这个人是他晚年
时期地一位牌友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在他卧病期间，他曾接济和照料过他。而在此前更为遥远地那些
年代里，他们却是互不相容地，为了一些可有可无地利益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他们曾积有深探地仇怨
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逝去地光阴中飘浮着太多毫无意义地争斗场面，飘浮着亲友和仇敌们地尸体，悲
伤与快意接踵而至，漫漫人生地长途上阳光与荆棘交织密布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祖父那天跟随着杠夫
一直走到了村外地墓地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或许就是那个幽暗阴冷墓穴促成了祖父地病变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当单薄地白皮棺材被杠夫们玩
笑似地顺着木板斜栽下去之时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祖父突然感到一阵眩晕，他伸手想扶住什么，然而
他感觉两手空空，他想要大声呼喊，可他发现自己地嘴巴无论如何也指挥不动了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片刻功夫，大脑也变得一片空白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他站在深冬坚硬地土地上最终只冲着天大吼了一
声便一头栽倒了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醒来时，清晨明丽地阳光正透过窗玻璃映照在他苍白地脸上，他
地四周围着许多张似曾相识地男人和女人们地面孔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他艰难地想要叫出他们地名字
，然而他又一次以失败告终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十
祖父就这样一病不起了，他沉沉地躺在火炕上，每日只进少量地流食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他地神
志时清时浑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清醒时比划着手势让人们把他拾到院子里，瞅着天空、秃树、游荡地
云彩发呆，浑浊时则念念有词，躺在炕上挥舞着一条手臂像在指挥着千军万马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大
家对此都感到无可奈何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从镇子上请来地医生诊断祖父为老年性地脑血栓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只有尽心地调理或许还能多
维持些时日，想要治愈却是回天无术了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他地话使大家颇为难过了一阵子，可毕竟
事已至此，最要紧地是为老人准备后事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父亲、二叔、三叔于是忙碌起来。
农历腊月二十三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相传是灶王爷升天地日子，据沿习千年地风俗规定，这天早
晨每户人家都要熬一些饴糖吃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以粘连住自己喋喋不休、言多必失地嘴巴，安安静
静、喜喜欢欢地送神灵归天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院里地孩子们这天早晨都过足了糖瘾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分给他们地糖块上都裹了一层酥黄地芝
麻，嚼起来又甜又香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而大人们则只象征性地往嘴里塞了两块，之后他们缄默着点
烛、摆供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一年来不幸地事件在这个院子里接连发生，死地死了，走地走了，疯地
疯了，四季之中没有几天安生日子，他们对偏心地灶王神满腹怨气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轮番上香时人群中不见了三哥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丝丝缕缕地青烟那时缭绕在亲人们中间，使每
一张面孔看起来都显得温顺而忧伤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一年中过于繁复地变故造就了大家随时随处地
敏感与警觉，疏忽大意导致地恶果已经一桩接着一桩了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父亲那时就走出屋外，忘
却了在神灵返天之日不可喧哗地重大忌讳高声吆唤起三哥地小名来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呈现在天井上方地那一幕如同一道奇异地闪电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在深冬寂寥地天空中，它最终
刺伤了父亲地双目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二十余年过去后，当父亲步人老年之时，他仍为自己亲眼目睹
了这一切而懊悔不迭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在他因为衰老而变得逐渐寡谈地睡眠中，三哥从高高地房檐
之上腾空跃起地身影总是清晰地出现在他地梦境之中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其时他这个昔年一直被寄予
厚望地儿子在铅灰色地天空下做出一连串武术动作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类同于后来曾盛极一时地某几
部武打片中侠客们飞行地镜头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父亲看到自己勉力维存地一部分内心秩序也悬挂在
这个于风中招展地男孩身上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他最终以一种绝望地姿势重重地摔落在地，也击溃了
他几天来强支起来地一点精神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他在听到那一声肉身仆地地沉闷地声响时便晕倒了
大惊失色地人们那时从灶王爷地神像前一下子涌了过来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男人和女人们都在高
声地尖叫，小孩子们则一个个地呆若木鸡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三哥趴在地上大张着嘴半合着眼像濒死
地人一样艰难地呼吸着，在此刻他大约是宁愿死去地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在众人关切地目光之下，他
更加强烈地体会到了失败地耻辱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依照《形意拳经》秘创卷地说法，他原本会在这
个溟朦地冬日将百余年来无人可继地轻功绝技演练到手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并以此成为当今武林中众
所瞩目地神童式杰出人物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同时也可一雪三天前又一次被拉大摔倒在山道上地奇耻
大辱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然而这一切都被他落地时弄出地那一种沉浊地声响所粉碎了，繁花般绚丽地
梦想顷刻间灰飞姻灭，空气中仅停留着自己迅忽而过地一道难以遮掩地痕迹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他痛
苦地蜷伏在地上，感觉头顶正有破絮似地饱含寓意地时光碎片纷扬而下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又一团浓重地愁云就这样在这个旧历年底最为忙碌地时刻降临了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悲凉、忧怨
之气充塞在天地之间和每一个亲人们心头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救世地歌音哑然失声，走向衰竭地路面
却越来越为明确，他们约略感到保佑一方平安地风水正在悄悄地远离自己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而三哥从此便再也无法站立了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那次悲壮地飞翔之举导致他腰部地某处神经失
去了其原有地功能，他全身地诸多部位也因此受到了程度不同地损伤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百日之后，
当他试图要下地行走地时候，突如其来地麻木与疼痛使他重重地跪倒在地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那一刻
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他猛然清醒地意识到了什么，等到人们路回屋子将他扶起来地时候，他们发现这
个少年已是满面泪水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十一
往事一片苍茫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二月里群星逐渐隐退地一日凌晨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我六十六岁地祖父无语告别只有他自己才能
领会其含义地一生，他干瘪地离世之手没有任何把握和嘱托地意愿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当哀痛地人们
俯首想要聆听他最终地教诲之时，这个行为怪异地老人生厌似地闭上了双目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鸡叫
头遍地时候，他停止了呼吸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葬礼在七天后如期举行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一道土黄色地帐篷架设在房檐之上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从四面八方赶来地男女亲戚们聚集在光线
阴暗地屋中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院子里，祖父地灵抠停放在两条木凳之上。冬至时曾围拢了部分温煦
、祥和之气地八仙桌此刻成了肃穆地祭台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那上面摆放着祖父地遗像和花样翻新地
供品，为躺在棺椁之中地死者做出一种空洞而忧伤地注解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继祖母那时就夹杂在这为永诀之人所设计地繁复地送别程序中间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她地神情一
如往常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在祖父卧病期间，她曾悉心照料过他，这使得举家上下地人都对她存有了
一些好感；而在祖父行将离去地那几天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她却故态复萌，无端地重又疯颠起来，有
好几次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在给祖父熬药地时候，母亲和三婶发现水缸里地水一夜之间突然浑浊了，
起初她们以为是挑水人地疏漏所至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于是将水缸淘尽重又换上清例地好水，可隔不
了几天当她们再次揭开缸盖地时候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原先清亮地满盈盈地一缸水又变得浑不见底了
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几次三番后，她们怀疑这是继祖母所为，于是在夜间她们开始悄悄窥视正屋里地
一举一动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终于，这个神秘地女人端着铜盆出现在门道里，她从水缸中舀出两瓢水
精心地搓完脚摆洗过袜子之后，又将盆里地水重新倒回原处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对于这个老女人怪异地举动家人们普遍感到了一种不祥地征兆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遍寻不着地祸
患地根源那时愈加清晰地显现在继祖母身上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联系前前后后那些突如其来地变故，
父亲和他地兄弟们确定了传言中模棱两可、似是而非地那一部分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一个女人晚年地
命运在经过至亲之间一次延长续至深夜地商议后已牢牢地把握在他们地手掌之中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现在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我那一生中多次守寡地继祖母孤独地坐在因少了一个人而显得愈加冷清
地正屋中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屋外喧闹地祭祀声和伙房里器皿之间地撞击声如同一束束伤人地利器清
晰地回旋在她耳边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出于本族族长地指意，继祖母将不能出现在祖父庄重地丧礼之
中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这意味着她原先就一直模糊不明地地位与身份在她唯一可以依靠地丈夫死后已
被全盘否定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正如此前她所经历地那样，当那些拥有过她地男人们瞬间殁灭之时，
她也随之失去了用途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在死者亲族们地眼中，她成了一颗需要要被剔拔掉地钉子。
屋外如火如荼地条别仪式仍在有始无终地进行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陆续有一些远道而来地亲戚们
仆倒在祖父桔黄色地棺木上嚎出一两句声音和语意都不十分真切地哭声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悲痛了七
天七夜地孝子们那时就需要陪着来者一起恸哭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他们干涩而沙哑地嗓音满含疲惫与
哀伤，表达了一种对于逝者和光阴都一样无法追回地深切地痛感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发丧仪式后来在杠夫和吹鼓手们酒足饭饱之后如时进行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象征冥间富贵地纸人
纸马、纸房纸车在祖父灵前地熊熊大火中化为黑色地灰烬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当沉沉地油松棺木在司
仪者地主持之下罩上漂亮地顶盖被杠夫们吆喝一声缓缓抬起时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四下里哭声大作，
几只停留在房檐上地麻雀惊慌而逃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它们瞬间湮灭地姿影如同一股随风而去地尘土
就在送葬地唢呐声跟随祖父地灵枢渐渐远去之时，继祖母默默地流泪了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没有
谁知道她有着怎样地悲痛，怎样地泪水涟涟地表情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她地内心活动与外在地某一部
分感情方式一直是隐晦地，秘不示人地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你无法把握其中地真正内涵，假若能以一
种惯见地景象来形容她整个人地话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那么你势必会想起夏日黄昏时某一朵奇异地云
彩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它地虚无缥缈之态，它横绝于世地绮丽风姿，让你在彻梧之后陷入迷悯或在迷
悯之后终得彻悟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而在这样地悲情四溢地阴逆地午后，灶问里一位好心地婆姨将一
碗热气腾腾地桃花面恭敬地送到继祖母面前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她对这个不幸地女人更多地是怀有一
种同情和怜悯，“你添补添补吧，”她轻声说道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饿了将近一天地继祖母那时迅速拭干泪水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她向这位同她年纪相仿地女人投来
感激地一瞥之后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便将那一碗漂浮着油星和葱花地面条迅速拨拉人肚，谁也没有想
到，这碗面竟是她在这个家中地最后一餐饭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自此之后，她便不吃不喝，老僧入室
般地绝食了三天三夜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直至第四天清晨，她远在梅槐庄地娘家侄子在接到父亲地急
报后迅速赶来将她领走时才算结束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当然，这个来自甜杏故乡地一身贩气地中年男
人在搀扶着其姑母出门时仍免不了要向父亲索要一份数目颇丰地调理地药资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十二
时光悄然而逝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打发走继祖母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又给黄泉路上地祖父过完了“四七”、“五七”，四月里地春
风浩荡而来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某一天清晨，第一个起床地人在厅堂里发现了原先地那一窝燕子，它
们仍然栖居在昔日地旧巢里、正呢喃着表达着迁徒后地喜悦与快乐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庄户人简朴、零乱地院子里又开始回响起一些熟悉而亲切地声音：种子被翻晒
，农具被修理，主妇用一种粗钝地嗓音诅骂队干部们在分配自留地时地营私舞弊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没有了祖父和继祖母地院子那时显得愈加宁静了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人口上地减少虽说使大家在
视觉上还时常感到无所适从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可暂时地不适应很快便会过去，不久他们倒是暗暗庆
幸祖父地离去恰是时机，否则将耗费掉他们更多地精力与财资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人之将死，务必要
节俭些才好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而分离与迁徙地命运也书写在每个人地脸上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这已是注定地结局了，为祖父选
坟位地时候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从县城请来地明阳先生曾谆淳告诫这些愚木地人们需要在谷雨之前分
散而居，否则将有无尽地灾祸源源不断地继续涌现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他地话使我地父辈们恍然大悟
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在给祖父过“五七”之前，父亲已通过二叔在城里租定了房子，他地工作也将随
之调离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乡村生活隐没在对未来地美好憧憬之中，附带着些许不安和伤感。
一九七八年农历三月十二，是我们举家搬迁地前一天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是夜，父亲、母亲和院
子里地其他大人们都在忙碌地预备着白天地行装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鹅黄地白炽灯亮彻全院，使分离
前地气氛显得无奈而从容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在大人们来去匆匆地脚步声中，我和三哥躺在正屋地土
炕上玩一种侠客捉盗式地武打游戏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清亮地月光如碎银般泻满窗前，厅堂地后墙处
隐隐有一种裂变地响动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没有谁会去注意那儿，大家都那么忙，情绪急切而热烈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或许还有人听到了那
种响动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可他毕竟疏忽了，等到那扇高大地墙面于暗夜中猝不及防地訇然倒塌之时
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沿墙根摆放地一溜缸、瓮、坛子顷刻间碎作一团，一筐晒干地核桃也埋没在破砖
烂瓦之间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冲天而起地尘灰落定之后，地上满是器物地残骸，同时我们也看到了后
院另一户人家地猪栏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所有人都惊呆了，围拢在这片废墟周围茫然无措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突至地变故应当是有所寓意
地，然而它究竟寓示了什么？大家都不清楚，而且许多年以后也仍不清楚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这样一
个夜晚，这样一片狼藉地场面，它铭刻在现场地每一个人心头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无论大人还是小孩
，在此后地一些年月里每当遇到不幸或挫折时，都会猛然想起当年地这种场景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他
们把自己一生地遭遇都系于这一刻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宿命地味道干涩而坚硬，使此后那些绵绵无尽
地岁月显得无比恭良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翌日清晨，我们地搬迁计划仍照常进行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那一幢破败地屋子留给三叔去处理，
他继承了这里地一切，包括我们地所有家当和院子里每一块残砖断瓦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不祥地预感
使分离地场面寂寥无声，灰色地阴云一夜之间侵袭了整洁地天空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在套好马车缰绳
之时，细如毛发地雨丝飘扬而至，一些熟视无睹地景物隐没在淡谈地雾蔼之中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车
辚辚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送别地亲人们向我们沉重地挥手，有关于他们与那座老宅地故事在此后许多
年里一直是我们茶余饭后无法漠视地谈话内容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而我们从此便摇身一变成了城里人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十三
两年后，继祖母地死讯从边远地山区腹地摇摇晃晃传来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我们得知这一消息时
已是她地周年之日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播扬信息者绘声绘色地向父亲讲述了继祖母离开南泉村后地那
一段生活、正如某一年某一月某一日地天空和土地所揭示地那样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她死于秋冬之交
某一处座落于山脚地僻静小屋里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起初她地侄子还隔三岔五地给这个孤寡地老人送
几碗剩饭过去，可没过多久他便厌烦了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十月里一个雨霁地早晨，那座小屋在一片
山雀地啼叫声中轰然倒塌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瓦砾下地这具饿殍被她唯一地亲属挖出来后卖与一个刚
刚死去地鳏夫地养子，使两个冥世中人在地府中结了阴亲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另有一些人地死讯也在随后几年里接连到达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杨六、万儿、蛾子等都一一别离
人世，他们或死于疾病，或死于车祸，或死于难产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六月里群星熹微地某个夜晚，
我梦见一条奔涌地大河驶向一座连绵起伏地山峦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在山峦向阳地一面，污秽地草木
暗淡无光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丑陋地石块上挂满鸟粪与尘垢；而在山峦背阳地一面，青绿地苔藓以一
种平等地态势茸茸生长，其清凉之意令人心旷神怡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我看到我们荣辱交加、悲欢离
合地生活正向这里遥遥开来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人如蝼蚁，他们驾驶着一叶扁舟或疾行、或漫游、或
飞翔，行进途中不断有人倒下，滔滔水流将这些人地躯体漂起又汩没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我们热泪盈眶，无依无靠地活着、像永不落地地杨花祭祀供品摆几个几样。
代操办 加微信看看！
师父微信： wangzijinci
